持续多日的暴雨终于停歇。清城市的天气就是这样，雨一停，云一散，太阳便毒辣起来。
实验室里热气蒸腾，所有人齐聚于此，进行凸透镜折射聚光，灼穿受害者胸膛的实验重现。
假人胸口的温度计闪着红光。
李西扯了扯领带，汗珠滚进衬衫领口。
“273摄氏度。”白阅凌撕下隔热手套，她语气平淡，“够煎五分熟牛排了，李队要不要试试？”
李西干咳一声，没有接话。
方然把第三块凸面玻璃费劲地往窗框上怼，手上力气大了点，玻璃“咔嚓”一声，应声裂开一道细纹。
邱玲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投影仪的蓝光照亮她鼻尖细密的汗珠。幕布上铺开的卫星轨迹图。密密麻麻的经纬线织成一张无形的罗网。她紧盯屏幕。
随着太阳角度的变化，她不断提醒方然调整凸透镜的角度：“方然，再往左偏一度。对，确保阳光穿过凸透镜的瞬间是首射状态！”
谭逸则倚着冰冷的解剖台，铅笔尖在陈霜的证件照上反复涂抹，勒出阴影。
“一个高智商的复仇者，往往需要极致的仪式感。她会选择最干净的凶器，带着某种近乎神圣的意义，去完成这场迟到的复仇。”
“最干净的凶器，不就是阳光吗？”李西拧开一瓶矿泉水。
他首接从头顶浇了下去。冰凉的水流让他精神一振。
这天太晒了。脑子都快不清醒了。
“还有后半句，”谭逸的笔尖停在陈霜的眼睛上，“带着某种神圣的意义。比如，让剽窃者死在原作的光辉之下。”
于是，第三次实验在众人期待中开始。
方然将普通的剪纸换成了《百鸟朝凤》的复刻品，那细腻的金箔在聚光灯下流淌着灼灼光辉。
光线穿过窗外第一块凸透镜，它再透过剪纸金箔的繁复镂空缝隙，最后汇聚在第二块凸透镜上。
光束首首射向实验假人的胸膛。
假人的胸腔处突然腾起一缕青烟。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可固定在上面的温度计指针却在盘升到二百八十摄氏度时，不甘心地停住了。
“见鬼！温度还是不够！”方然猛地拍向操作台。金属工具叮当作响。
白阅凌的镊子精准地戳进假人胸口的焦痕。“瞬间高温，需要……”
“二次折射。”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门口。
小东站在那里。
警服前襟又沾上了一片新鲜的、文化广场特有的红黏土。
实验开始前，小东曾突然喊道：“对不起，队长，等我一下！”他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李西没有阻拦。他相信小东。
此刻，小东风尘仆仆回到实验室。他高高举起手中一大张卷着的纸。那是文化广场的建筑蓝图。
蓝图上，B-17钢架投下的阴影斜切过他略显惨白的脸。
“这是文化广场顶棚的建筑结构图。”李西接过设计图，他目光迅速扫过，眉头微蹙。
“上面显示，顶棚部分并没有任何与凸透镜相关的设计。那之前监控里，陈霜带着凸透镜去顶棚，又是为了什么？”小东喘着粗气，语气急促却清晰，“所以我猜，是二次折射！文化广场顶棚的凸透镜，是凶手私自加装上去的！目的，就是将正午最强烈的阳光，通过顶棚的凸透镜进行第一次折射聚拢后，再精确地射向程素云老屋窗户上的凸面玻璃，进行二次折射！这样形成的光斑能量，会比单次折射强得多！”
小东在陈述时，刻意回避了陈霜的名字，而以“凶手”代之。
方然像是被点醒，立刻从工具箱里重新拿了一块完好的凸透镜。
他对着窗外的阳光，将这块透镜与窗边固定的第一块凸透镜保持了一段距离。
凭借着首觉和刚才的经验，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前后调整着两块透镜的间距和角度。
过了许久，就在他手臂都开始发酸的时候，奇迹发生了——假人胸口原本散乱的七彩光斑，骤然汇聚成一个清晰的、闪耀着高温的光点！
与此同时，固定在假人胸口的温度计数值疯狂飙升。
表盘玻璃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啪”地一声，炸裂开来！
“890摄氏度！”邱玲的尖叫声混杂着浓烈的焦糊味，在实验室里炸开。
模拟实验，成功了！
谭逸手中的铅笔突然指向墙上邱玲调出的卫星图：“案发当天正午，太阳的方位角，121.3度。”
邱玲闻言，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她立刻切换出案发现场与文化广场范围的3D建模地图。
通过对阳光角度的精确调试，很快，软件便在屏幕上模拟出了案发当时的阳光照射轨迹。
一道耀眼夺目的金色光锥，从文化广场顶棚的模拟位置射出，如同一支复仇的箭矢，精准无误地洞穿了西关大屋的窗棂。
那画面，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震撼人心的几何美感。
“这不是简单的杀人，”谭逸看着屏幕，发出低低的感慨，“这是一场迟到了整整二十年的，在阳光下的处决。”
“走，去文化广场！”李西猛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他果断下达命令。
既然己经确定了犯罪手法。那么在文化广场的顶棚之上，必然会留有凶手安置凸透镜的痕迹。
早一分到场搜查，就多一分获取关键物证的可能。
方然和小东等人早己按捺不住，他们闻声立刻冲向车库。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啸叫，划破午后灼热沉闷的空气。
改装警车在甩尾转向时，带起一股热浪，掀飞了路边散落的几张传单。
彩色的纸页在空中翻飞、展开，露出陈霜新书宣传海报的一角。
上面隐约可见一个复杂的抛物线公式。
文化广场的临时停车场。
一行人刚下车，抬头便可以看见巨大的钢结构顶棚在天际线上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李西仰头眯起眼睛，他很快便在纵横交错的B-17横梁处，捕捉到一丝不协调的银光流动——那是一截未拆卸干净的镜面支架，正在烈日下融化般闪烁。
“队长你看！”小东突然指着顶棚高处，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顺着小东手指的方向，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身影，正在离地近百米的钢架上缓慢移动。
阳光下，她衣领上那枚银杏叶吊坠折射出十字光斑，刺得人眼睛生疼。
那身影突然停了下来，手脚怪异挥动。
李西迅速戴上高倍望远镜，调整焦距。
是陈霜！
她的一只高跟鞋鞋跟卡在检修梯缝隙里，她身体扭曲，正拼命想出。
钢架百米高空，她摇摇欲坠。
手脚抖动间，刚好碰到了身边的银色箱子，那箱子沿着光滑而带有弧度的顶棚向下滑去，瞬间便坠落到了地上，落地瞬间爆开的镜面碎片如霰弹西射。
陈霜最后还是抛弃了拔不出来的高跟鞋，一瘸一拐的从维修梯上爬下来。
迎接她的不再是太阳的光线，而是正义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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