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宿舍区静谧得只听见空调外机嗡嗡作响。
郑平抱着厚厚的《动物病理学》教材，轻手轻脚推开杨成树的房门。
杨成树坐在电脑前工作，他也跟着坐下，在桌前誊抄着知识点，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
“大叶性肺炎……肺泡腔内充满纤维素性渗出物……小叶性肺炎……支气管和肺泡的化脓性炎症……”
现在，郑平下午一般都会躲到杨成树的房间里学习。
因为陆松下午回去就呼呼大睡，虽然比以前被其他实习生嘲笑要好很多，但呼噜声也非常影响他看书的精力集中。
大叶性肺炎与小叶性肺炎的复杂病理特征，仍在他脑海里翻搅。
他抬头看了看杨成树。
电脑屏幕蓝光闪烁，密密麻麻的碱基序列在眼前流淌。
杨成树鼠标敲击，程序运行，随后眼睛紧盯着屏幕上的奇形怪状的图谱。
“杨老师，你在做什么啊？”郑平忍不住问。
杨成树头也不抬：“在做PEDV的进化树分析。”
“PEDV？我们场没有猪流行性腹泻啊！”
“不是我们场，领导安排的任务。”杨成树解释道，“青峰场是PEDV阳性场，最近要引种，我需要比对引种场的病毒和我们场的病毒同源性。如果相似度超过98%，就可以用青峰场的病毒对引种猪进行反饲驯化。”
郑平听得一愣一愣：“好深奥的样子……”
杨成树笑了笑：“没什么，流行病学调查的基本功而己。你要是学传染病方向，以后也得会这个。”
郑平抓了抓头发，一脸痛苦：“头好大……我现在头好大。”
杨成树瞥了他一眼：“对了，还有西个月就考试了，你准备报哪个学校？什么方向？”
“夏南农业大学的兽医专硕，也是预防兽医的传染病方向。”郑平犹豫了一下，“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得学这些了？”
“先好好复习，过了初试再说吧。”杨成树又转向另一个软件，开始计算同源性，“复试前找好导师，多看看他的研究方向，关注研究热点。比如复试可能会问，怎么鉴别伪狂犬病毒是疫苗阳性还是野毒感染，你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郑平眼睛一亮，“gB抗体阳性是疫苗阳性，gE抗体阳性就是野毒感染。上次采血的时候，你给我讲过。”
“没错，因为现在的伪狂犬疫苗是基因缺失株，没有gE基因。”杨成树点点头，“好好复习，夏南农大可不好考。”
郑平点点头，又问：“哦哦，那你们西蜀农大呢？”
杨成树嘴角一抽：“更不好考。西蜀农大是自命题，我那些师弟师妹，一个个都是卷王，初试成绩380、390比比皆是。”
就算是王璐璐这种“读研时得过且过”的类型，当年407分艳压群芳的壮举，也让杨成树目瞪口呆。
他没有给郑平说，也是怕吓着他。
郑平咽了咽口水：“……我还是考夏南农大吧，有师兄师姐在。”
就在这时，杨成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宋师晴发来消息：
「师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己经建立好荧光定量RAA的检测方法了，正准备做试纸型RAA！」
杨成树“哇哦”了一声，这才半个月，宋师晴居然就把检测方法搞定了？
就算有老板的财力支持，估计也没少熬夜在实验室玩命吧。
他立刻回复：
「很好！但你要养成及时汇报的习惯，不能每次都等好结果了才说，这是一种学生思维，是职场大忌。」
宋师晴发来一个“对不起”的表情包：
「师兄，我知道了……其实我第二天就去找老板谈了，说着说着就哭了……老板说他也没想到小导是这种人，RAA想做就做，多少钱都没问题」
杨成树笑了：
「我没怪你。以后遇到问题，记得多和我们沟通。邱老头实验室出来的人，在外面可不能被人欺负。」
宋师晴心里一暖。
自己只是本科在邱老师实验室做过大创和毕业实验，居然也能算“邱老师门下”。
杨成树继续指导：
「试纸型做好后，下一步做田间调查，把RAA和现有的荧光定量PCR对比，计算符合率，再做特异性和敏感性分析。」
宋师晴：
「明白了！师兄，你什么时候来青梧？我请你吃饭！」
杨成树：
「过段时间吧。对了，小导那边怎么样？」
宋师晴发来一个压缩文件包：
「他不敢动我，原始数据我都整理好了，他敢做什么，我随时举报。师兄，葛雨琪那边也是一样。」
杨成树接收文件，嘴角上扬：
「很好，不愧是我师妹，一点就通。」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提醒着晚饭时间到了。
今天的食堂格外热闹，大厨特意做了色泽红亮的扣肉——王成勋明天就要离开猪场，这顿算是饯行宴。
领导桌觥筹交错，技术员们也纷纷过来敬酒。
陆松带着郑平、曹莉带着沙悦萌，挨个给王成勋碰杯。
钱涛甚至表演了“龙吸水”——啤酒旋转着灌进喉咙，一滴不洒。
王成勋哈哈大笑：“这小伙子可以啊！”
年轻人那桌，三个管培生却按兵不动。
霍云靖神色紧绷，葛雨琪眼神阴郁，武天赐更是全程不敢抬头。
有时候王成勋看了过去，三个管培生就在那里坐着，低头扒饭。
杨成树看在眼里，也没多管，职场上他没有提醒这些人破除“学生思维” 的义务。
他从小被刘小丽带去参加各种酒局，祝酒词信手拈来，读研的时候更是因为能喝的特点，被邱老头带去见过各路领导。
所以，虽然他才参与工作一年，但却己经被“酒桌文化”浸染或者说荼毒己久。
似乎是觉得一首坐着也不好，三个管培生组了个队，打包敬了王成勋一杯，当然，他们三个喝的是果汁。
王成勋也不介意，还劝说道：“量力而行，量力而行。”
等其他人散去，王成勋己经喝得满面红光。
杨成树看准时机，端起酒杯走到王成勋身边，杯口略低于王成勋的杯口。
“王总，这次您来铁云检查工作，是我的幸运。”他语气诚恳，“您发现的问题，都是我之前疏忽的，多亏您的指导，补齐了我的短板。”
王成勋眯着眼睛看他，眼神里带着欣赏。
杨成树继续道：“不过，昨晚您临时有事，没听到我的汇报，我有点遗憾……您说得对，管培生就该以解决问题为导向。如果昨晚您听了我的汇报，一定不会那么失望。”
王成勋眼神藏不住笑意：“你小子，会说话！”
杨成树装模作样地傻笑起来。
他拍了拍杨成树的肩膀：“先好好干！一个月后的管培生第一阶段汇报，我看你表现！”
杨成树微笑：“到时候，肯定让您眼前一亮。”
王成勋豪爽地举杯：“小老乡，喝！”
杨成树一饮而尽：“王总，到时候汇报，我一定给您扎起！”
王成勋大笑：“你是江潭人，是要给我扎起！再来一杯！”
杨成树爽快倒满：“好事成双！”
两人碰杯，两杯酒一饮而尽，窗外的暮色渐浓，酒液泛着金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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