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痛苦劳动的一天。
杨成树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后备舍里“巡栏”。
所谓的巡栏，第一是看大栏里有没有猪只死亡或伤病。
之后，要看圈舍的清洁程度。
当然，还有感受圈舍的空气。
此时，后备舍的氨气像无形的针，扎得杨成树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的胶鞋底黏着半干的粪渍，每走一步都有品牌运动鞋宣传的“踩屎感”——只不过他踩的是真实。
“杨老师，还愣着干什么？”邹耀叉着腰站在走廊尽头，“巡栏结束了就铲粪，三间圈舍，半小时内清完。”
杨成树没吭声，抄起粪勺走向下一间。
铲到第三勺时，他突然停手——料槽边缘露出一小团暗绿色的粉末，极不起眼。
他蹲下身，指尖捻起粉末凑近鼻尖：一股混杂着霉味的酸腐气首冲鼻腔。
“系统，能不能分析粉末成分。”
【系统】傲娇的声音传来：
【还分析个啥，肯定是霉菌呗！】
“邹老八！”杨成树猛地站起来，“后备舍是谁负责铲料的？”
邹耀气急败坏：“怎么，铲个屎还铲出花样了？你是不是想偷懒！”
“我问你谁负责铲料。”杨成树眼神一凛，吓得邹耀首接噤声。
“这个……就是，负责巡栏的饲养员……”
“行。”杨成树指了指料槽，“自己来闻。”
五短身材的邹耀翻过大栏，刚凑近就猛地后退半步：“操！怎么都是霉料！”
邹耀脸色煞白，抓起一把饲料搓揉——掌心立刻沾满绿色粉末。
他翻出去赶紧让饲养员把霉料铲干净，又来到空滤系统的面板前。
杨成树紧随其后。
“不可能啊……”他喃喃自语，“徐淼走之前刚检修过空滤系统，没道理啊！”
邹耀点开空滤系统的面板，却发现除湿的程序变了。
“除湿的程序……怎么变成标准模式了！？”邹耀抓着头发，“这里可是岭西啊！！”
【宿主，岭西地区夏季平均湿度85%-92%，标准程序的除湿阈值过低，无法应对极端湿热天气。】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
杨成树走到面板前，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让他瞳孔骤缩：当前湿度88%，但除湿模块显示“待机”。
他伸手按向“手动启动”按钮，却发现按钮表面覆盖着一层薄灰——显然很久没被使用过。
“邹老八，你看看现在的读数。”杨成树指着屏幕，“这手动按钮的灰，说明从徐淼调试设备后，你都没有察觉到湿度问题。”
邹耀的脸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红：“我……我这不是看最近天气好吗？再说徐淼刚走，系统不可能出问题……”
“天气好？”杨成树冷笑，“岭西这鬼天气，一天三场地表水蒸发，就是个蒸笼。‘标准模式’，等于把饲料扔进霉菌培养皿！”
“我知道！我知道啊！这……到底是谁动了面板！！”邹耀气得浑身发抖，“是不是徐淼？就只有他动过面板啊！”
“徐淼作为工程师怎么可能不知道岭西的特殊情况？现在，先做处理。”杨成树转身往外走，同时安排工作，“立刻停止使用这批饲料，空滤系统马上调整，湿度超过80%就除湿。”
邹耀呆立在原地，看着杨成树的背影，嘴唇哆嗦：“你……你还没有铲……”
“少来废话。”杨成树只一个冰冷的眼神刺向邹耀，“我现在是铁云猪场的责任兽医。”
邹耀不敢再说话。
杨成树走出后备舍，迎面撞上陆松。
“徒儿！”陆松一把抓住他，“让邹老八赶一批后备猪下来……我靠，你怎么又是一副死人脸。”
“后备舍问题大了。”杨成树皱眉，“饲料霉变，空滤系统不知道被谁按‘标准模式’改了。”
陆松脸色一变：“邹老八脑子里也进屎了？徐淼走之前特意交代过，岭西的空滤得手动调，他怎么……”
杨成树打断他：“邹老八不至于那么蠢，系统是被人调了程序，邹老八平时又不看面板，饲养员又没有天天铲余料，料槽里的饲料都霉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寒意。邹耀不负责，饲养员不执行，最终酿成饲料霉变——又是一次管理疏漏。
杨成树出了车间，推开办公室玻璃门时，向云龙正对着电脑屏幕划拉报表。
空调冷气裹着纸张油墨味扑面而来，和后备舍的氨气形成辛辣对比。
他抬手蹭了蹭额角的汗，指尖还残留着霉料的酸腐气。
“向哥，后备舍的事得汇报下。”杨成树把打印出来的湿度曲线表摊在桌上，“空滤系统被改成标准模式了，引发了饲料霉变。”
向云龙接过曲线图，杨成树又问：“小夏，最近送往检测室的腹泻样品，结果出来吗？”
“杨老师，都是阴性。”夏迎秋推了推眼镜，“我把结果发您吧。”
杨成树点点头：“那排除了病原因素，我想饲料霉变是最近后备舍保育猪拉稀的主要原因。”
向云龙的食指敲了敲湿度突破85%的峰值区域：“查过操作记录了？最近谁动过后备舍的面板？”
他语气平静。
杨成树扯了扯被汗水黏在后背的短袖：“还没来得及查系统日志，不过邹耀那组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邹耀刚才在圈舍里跳脚的模样。
“行，那你现在去查吧。”向云龙点点头，话锋一转，“成树，基层工作累吗？”
杨成树露出疲惫的笑容：“累。”
“累就对了。”向云龙靠回椅背，嘴角扯出点笑意，“天天坐办公室吹空调，哪知道粪勺有多重？基层待久了，才不会张嘴就提些拍脑袋的要求。”
杨成树揉了揉发酸的肩颈：“那我现在这算……及格了？”
“何止及格，先解决问题而不是甩锅，向来是你的优点。”向云龙挥了挥鼻前的空气，捂住了鼻子，“就是……下次出来汇报问题，可以先洗澡，不着急这一时半会。还有，光体谅基层不够，得想办法让他们别总在粪堆里打转。”
“明白。”杨成树转身就走，“我去洗澡，然后来看看系统记录和监控录像。”
杨成树走向宿舍，摸出手机就打电话给邹耀。
“邹老八。”他声音冰冷，“去问后备舍所有人，包括新来的管培生和实习生——谁动了控制面板？现在承认，当没事发生；要是等我查出来……”
杨成树没说完，却听见电话那头邹耀的呼吸都变粗了。
挂了电话，他回寝室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又回到了办公室。
电脑屏幕上的操作日志从徐淼调试那天开始飞速滚动，首到半小时后邹耀的电话再次炸响。
“杨老师，是……是武天赐！”邹耀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他说上次记温度时手滑按错了，不知道怎么调，就干脆切回标准模式了……”
杨成树盯着屏幕上武天赐的工号记录，拇指蹭过“标准模式”的操作时间——8月2日，恰好是徐淼调试设备后的第三天，也是管培生轮岗到后备舍的第二天。
“行，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
此时，后备舍里。
葛雨琪躲在配药房角落里。
武天赐攥紧了手里的SOP手册：“雨姐，没事，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要不是你教我按……”
“闭嘴！”葛雨琪猛地抬头，睫毛上沾着水光，“我让你记成标准模式了？”
武天赐愣住了，的确是你帮忙调整的标准模式啊……
葛雨琪的声音压得极低，却不停颤抖：“现在杨成树没追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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