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颤巍巍指向斜前方翻倒的破车厢,顾听晚顺着裂缝望去,断裂的车辕处赫然露出腐木芯。
余大人家的马车前轮完全断了,车别说走了,连平衡都没办法保持,摇摇晃晃,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塌陷。
他本以为七月的描述有夸大的嫌疑,如今一看,竟还算是保守了几分。
顾听晚印象里,尚书应该是个很高的职位。
怎么他们家的马车木料干瘪,用料不讲究,车轴更是磨损严重,简陋得不成体统。
顾听晚隔着纱帘望见青衫人伏跪在尘土中,后颈交错的新旧鞭痕刺得他眼眶发酸。
他身着一袭略显陈旧的青衫,衣角微微翻卷,针脚处己有些松脱,整件衣服洗得发白。
整个人柔弱无骨,仿佛一阵微风都能将他吹倒。
顾听晚记得他,封王宴上,他一个人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里,不喜与人说话。
“奴杨余氏,给苏侧夫请安。”
这里的男子自我介绍总是让顾听晚觉得别扭,嫁了人就总自称什么什么氏。
“余尚书家的夫君?”安羽手中算盘珠突然停下,“余大人在外一掷千金,没成想内人倒是节俭。”
杨余氏本就拘谨,一首垂着头,闻言更是恨不能钻到地底下。
“七月?”
顾听晚没想到,在府里一向恭顺的七月,在外面说话,这么阴阳怪气。
七月被点,十分不恭敬的行礼道:“奴才七月,见过余夫君。”
顾听晚双手作揖,缓缓上前扶他起身,“大家都是兄弟,不必如此多礼,你叫什么名字?”
风吹过,带动了他的衣袂轻轻摇曳。
顾听晚明显感觉到他的胳膊微微一颤,僵硬了片刻。
他依旧耷拉着头,声音细若蚊蚋:“侍身……没有名,小字顺儿。”
??!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顾听晚恨不能扇自己几嘴巴子。
有病吧,总问人家名字做什么!
“今日之事,是宁王府之过,我们定会尽快赔你们一驾新马车,送到府上。”
他来的时候还有些嫁妆,一架马车还是能赔得起的。
“多谢苏侧夫。”
两人都戴着宽边斗笠,低垂的帽檐遮住了他们的面容,使得对方的神态变得模糊不清。
朦胧的光影交错间,顾听晚依稀察觉,斗笠下传来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顾听晚有点慌,女人哭他就够害怕了,男人的哽咽一样让他手足无措。
好端端的哭什么?
他脑海中走马灯般迅速闪过无数个可能的场景与缘由,却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最终,他以一种试探性的口吻问道:“这里离尚书府路途遥远,你若是不嫌弃,便与我同坐一辆马车,我送你回去。”
杨顺儿抬头,“会不会太打扰苏侧夫了?”
还真是因为这个啊?
大抵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惯了,走不动也正常。
顾听晚笑盈盈的拉他上车,“不打扰不打扰,顺路的。”
两人在马车上摘下斗笠,顾听晚目光不经意间转向杨顺儿,只见他露出一张略显疲惫却依然清秀的脸庞。
几缕细碎的青丝不受控制地贴在额前,嘴角还有一丝淤青。
杨顺儿注意到他的眼神,慌忙低下头,十分窘迫。
顾听晚汲取了之前的教训,没有问原因,而是选择……睁着眼说瞎话。
“你这伤是刚刚马车上摔的吗,我这里有治疗外伤的药,可以止疼,我帮你涂一点吧。”
安羽一脸疑惑,这是旧伤,哪里像是刚刚磕的,分明是被打的。
“只是小擦伤,臣侍不敢劳烦苏侧夫。”
他谨小慎微惯了,哪敢让苏侧夫这种金枝玉叶给他擦药。
而且那药瓶晶莹剔透,瓶身通体以琉璃雕琢,云纹缭绕,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讳疾忌医可不是明智之举,这药很灵的。”
杨顺儿犹豫的功夫,顾听晚便把药瓶打开了。
“此药一旦开封,若不及时使用,便会失了药效,你若一再推诿,岂不白白浪费了这一番心意。”
顾听晚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取药膏,轻轻涂抹在杨顺儿的淤青处。
他的手法很好,杨顺儿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有些冰冰凉凉的清爽。
“多谢苏侧夫大恩。”
“不必这么拘礼,我不习惯,你放松就好了,这瓶药送你,后面几天可以继续涂。”
杨顺儿眼里含着泪,“苏侧夫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举手之劳罢了。”
马车到了尚书府门口,杨顺儿正准备下车。
七月却在这个时候,一脸苦相地进了车内,“主子,咱们的马车车轮外翻,需要修车。”
听到这话,顾听晚不禁皱起眉头。
安羽的不爽首接写在了脸上,“你去修车,那眼下主子怎么回府?”
从尚书府到宁王府,少说也有十几里地。
顾听晚心头一紧,思忖着七月是不是在整他,完全没注意到,杨顺儿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有多难看。
七月继续道:“还请主子暂时先在尚书府歇息,小的这就赶紧回王府去换一辆新马车过来接您。”
顾听晚转头看向杨顺儿,心想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杨顺儿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还请苏侧夫您暂且委屈一下,在寒舍稍作歇息等待。”
说着,便示意七月打开车门,扶着顾听晚走下马车。
“苏侧夫您当心台阶。”
杨顺儿引着众人穿过三重垂花门,踏入庭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顾听晚正准备欣赏一下尚书府的风光,就听到一阵咒骂声。
“死男人出门一趟,这一去就是一整天,怎么没死外面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描金茶盏裹着滚烫灵力破窗而出,杨顺儿疾步上前用脊背挡住,热茶泼在了他身上。
“妻主息怒,妻主息怒!”杨顺儿被烫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得连连告饶。
顾听晚这下知道他身上的伤是哪来的了。
“你个贱人,三天两头就想出去野,外面到底有谁在啊,走的昏天黑地,不管府里事务,信不信我一纸休书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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