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魂于少年腰间玉佩,看着他在乾清宫金砖上俯首叩拜。皇帝指尖划过交割清单,龙纹袖口扫过案上堆积的账册,忽然挑眉:"林家竟被吞了这许多?" 这话惊得殿内空气骤然凝滞,伺候的太监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少年伏在地上,怀中锦盒里的鎏金牌位隔着布料硌得他心口生疼,那是林氏宗祠供奉的先祖牌位,此刻却成了君臣博弈的筹码。
"臣蒙陛下隆恩,岂敢独吞?"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愿将七成旧物捐入户部,以报君恩!" 这话出口,皇帝原本微蹙的眉峰瞬间舒展,抚掌大笑的声音震得梁间蟠龙都似在晃动。我能感觉到少年后颈的青筋绷得铁紧 —— 那七成捐物里,有黛玉幼时戴着祈福的金锁,刻着 "长命百岁" 的字样;有林府老宅的地契,墨迹里还留着我当年的指印;更有亡妻的陪嫁首饰,每一件都藏着我们夫妻间的回忆。
皇帝握着朱砂笔的手顿了顿,眼中满是赞赏:这小子,果然比林如海更懂进退。在皇权面前,再珍贵的私产也要懂得割舍,锋芒毕露者必遭反噬,唯有这般知分寸、懂收敛,才是能长久倚重的心腹。朱砂笔落下的 "忠良" 二字还滴着墨,墨香混着殿内龙涎香,在空气中氤氲成一张无形的网。少年依然保持着叩拜的姿势,脊背却绷得笔首,像极了西北战场上那张蓄势待发的硬弓。
退朝时夕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与记忆中那个在祠堂偷喝供酒、被我抓个正着的少年渐渐重叠。他攥着锦盒走在覆雪的宫道上,靴子踩碎薄冰发出清脆的声响。路过御花园时,他忽然驻足,伸手摘下一枝白梅。花瓣上的雪簌簌落在他蟒纹补服上,他小心翼翼地将白梅别在锦盒边缘,对着玉佩低语:"给玉儿的。" 呵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成薄雾,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温柔。
寒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那方刻着 "护妹" 的玉佩。那是他用西北战场缴获的羊脂玉亲手所刻,因为下刀太重,"护" 字的竖笔险些贯穿整块玉料。此刻那道略显粗糙的刻痕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恰似他藏在狠厉权谋下,从未冷却的炽热守护。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他的靴底碾过御道上的积雪,看他的指尖不时抚过锦盒边缘的白梅。那些装在锦盒里的旧物,哪里是什么冷冰冰的金银玉器 —— 那是黛玉在贾府寄人篱下时,用枯枝在雪地上划下的诗句;是少年初入林府,在御书房偷偷藏起舍不得吃的半块糖糕;是林家血脉里,任凭岁月如何侵蚀,都烧不毁、压不垮的温情与执念。
此刻,乾清宫的暮鼓响起,他的脚步沉稳而坚定。我终于懂得,他从来不是冷酷的权谋者。他用最清醒的算计,织就最温柔的守护;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既做得了挥刀斩敌的利刃,也能化身守护珍宝的壁垒。他让黛玉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既能手持朱笔批下 "赏" 字,展现郡主威仪;又能捧着琉璃盏,安心品尝香甜的冰酪;既能在朝堂上与帝王从容论道,又能在兰馨阁中悠然笑看梅花。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当年那个在祠堂里,摸着我的牌位又骂又笑的少年,早己将 "护妹" 二字,刻进了骨血里。寒梅落处,是旧物归乡的路,更是一个异世少年,用一生践行的承诺。
我不知道贾府最后带走了多少东西,也不在乎他们落魄后挤在城外的小宅子里如何凄凉。此刻少年捧着装有三成林家旧物的锦盒,那些承载着黛玉父母记忆的物件,还有她幼时的玩物,即将回到真正属于它们的地方。我跟着他穿过熟悉又陌生的街巷,看着他走向林府大门时加快的脚步,忽然明白:所谓归途,不仅是物归原主,更是让漂泊的灵魂,终有安放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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