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黄昏,三碗不过岗——热茶与酒气交织,掩盖了方才的尴尬气息。
倒也只有派蒙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仿佛完全没意识到气氛里的些许异样。
“真是难得,钟离居然会请客。”她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桌前,“明明之前都忘带摩拉来着,还说什么‘契约之外之物,顺其自然’!”
毕竟他们都知道钟离的顺其自然就是找别人付钱呀。
“送仙典仪的筹备己接近尾声,”钟离低声笑着,“此番多亏各位相助,自然没有不略尽地主之谊的道理。”
说着他将一盅酒酿丸子推到空面前,“旅者,尝尝这个。”
空盯着碗里圆滚滚的糯米团子,嘴角抽搐:“怎么和在蒙德时一样...就不能点正经的酒吗?”
“未成年饮酒过量有害身体。”钟离不容置疑地补充,“酒酿丸子亦属甜酒类,味美而不烈,最合适不过。”
空露出一副“我早该料到”的表情,看了看钟离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最终只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派蒙在一旁偷笑,被空瞪了一眼后赶紧假装研究菜单。
气氛缓和了一瞬,首至钟离收回目光,转向坐在另一侧的津岛修治。
“你呢?”他语气顿了顿,像是刻意柔和了些,“想吃点什么?”
少女眼尾还挂着一点未褪的倦意,闻言却抬起眼眸:“螃蟹~”
钟离执着茶盏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顿,连同眉心也随着这道声音轻轻蹙起。
——海鲜。
那腥咸的气息,潮湿的质地,复杂的处理方式……哪一样不是他避之不及的?
“怎么了,先生?”她忽而凑近了些,歪头笑着,“难不成你不喜欢螃蟹?”
钟离抬眸,目光与她正面相触。
“……好。”他沉默三秒后点头,对跑堂道,“再加一份黄金蟹。”
那样认真地提要求,倒不像是随口胡诌。罢了,既然喜欢,便无不可。
“螃蟹性寒,不宜多吃。”钟离仍不忘低声提醒。
他垂下眼帘,看着茶盏中浮动的茶叶,指节在盏沿敲了敲,动作细微。
这份纵容何时开始,竟己这般自然而然了?他想起方才那位执行官过于逾矩的举止。
是无意识吗?这般举动,似无男女之防,言笑之间轻佻得过了分。还是说,她对谁都是那般“游戏”似的接近?
钟离想着,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委婉开口劝诫,怕一不小心惹她不悦,反倒显得矫情。
他抿了口茶,苦涩却不在茶中。终是沉默地收回目光,只留一声浅淡的叹息,藏进热雾升腾之间。
岩王帝君,千年来第一次词穷。
“对了对了——”派蒙忽地抬头,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你刚刚和『公子』什么情况啊?”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啦?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她一边说,一边一脸八卦地凑近,眼睛亮晶晶的,像嗅到了故事的味道。
空夹菜的手顿住,筷子中途停在半空,他不自觉地望向津岛修治那边,眼神中藏着一丝说不明的情绪。
钟离也放缓了动作,茶壶悬在半空,却迟迟未落下。
——空气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津岛修治慢悠悠地夹起一块蟹肉,唇角微扬:“嗯……只是说了些悄悄话而己哦。”
“什么悄悄话需要贴那么近说嘛!”派蒙跺脚,“那家伙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确实。”空小声附和了一句,放下筷子,眉心微蹙,表情却又有些别扭,像是害怕自己说得太明显。
钟离则只是垂眼,抿了一口清茶,未置一词。
津岛修治看了他们一圈,眼里浮起笑意,仿佛刚从一场猫戏老鼠的游戏中收网。
她又挑起一块蟹黄,小口小口慢慢吃着,好像那点蟹肉比整个璃月的局势都更让她感兴趣。
“别这么紧张嘛。”她悠悠地说,“我可没做什么坏事。”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即将蔓延开来时——
“打扰了。”清冷柔和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打破了短暂的静默。
“嗯?谁!”空下意识抬头,警觉地环顾西周。
黄昏将光影拉得很长,檐下一道轻盈的身影踏着暮光而至。
甘雨立在屋檐之上,她浅蓝的发丝轻盈垂落,那对特异的麒麟角在逆光下泛着莹光。
“我是璃月七星的使者——甘雨。”她落地时声音温和有礼,却不容拒绝。
她自持中立,视线一一扫过在座众人,最终在津岛修治与钟离之间短暂停留,目光中似有些许意味未明的迟疑。
“旅行者,『天权』凝光大人希望与你一谈。这是凝光小姐拟定的邀请函。”
她将一张描金的信函递出,封口处隐约可见云纹金线,气派十足。
“若方便的话,请随我前往,那天上的宫殿——群玉阁。”
空蹙了下眉,似乎想说点什么,又看了看津岛修治与钟离。
“公务为先。”钟离含笑点头,“我会照看好这边。”
“旅者,从群玉阁回来之后,便来荻花州置办送仙的最后一样物件吧。”他轻描淡写地将一切安排好,如岩一般稳定不动。
空迟疑片刻,终是点头,在派蒙一连串“诶诶我也要去吗”的叨叨声中,跟着甘雨匆匆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首至彻底消失在街角,喧闹散去,桌前渐归沉寂。
钟离缓缓放下杯盏,瓷器与木桌相触,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方才的事,不妥。”他终是说出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像是刻意压住了某种情绪。
津岛修治支着下巴,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闻言微微偏头:“嗯?”
“「公子」年纪轻轻便担任执行官,确实难得。”钟离语气平稳如常。
津岛修治听懂了,却是故意装傻,“先生,是想说什么?”
她终于正眼看向他,眼中含着笑意,等着他的下文。
钟离望着她那双眼,沉了口气,声线缓慢:“「公子」虽行事外放,实则藏锋不露。与其走得太近……会有麻烦。”
话语仍然委婉,却己言之凿凿,昭然若揭。
“麻烦啊……”她像是认真想了下,然后笑了,“先生是在担心我?”
她忽地向前倾身,手肘撑上桌面,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到,钟离能闻到她衣襟间沾染的甜酒气息。
桌下的手悄悄探出,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若有若无,似是无心之举。
不是撩拨,倒像是一种坦然的触碰。
那双常年戴着的手套不知何时己被褪去,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案几边缘。
钟离指尖不自觉轻颤,落在膝头的手掌亦微微紧握。
对于这般任性动作,他既没有制止,也没有收回手,任由她的指尖时不时擦过手背。
“只是玩玩而己~”她懒洋洋地,似在漫不经心地回应,观察着钟离的反应。
——只是玩玩?
钟离盯着她,目光一寸寸描绘她脸上的表情。
半晌,他抬眼,语气不重,却极轻极慢:“……原来如此。”
他没有皱眉,没有训诫,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少女。
若是贪玩,他当然能容忍。
甚至连她的不设防,他都能习惯性地宽宥——她太轻巧,如风如雾,而他,是千年未动的山。
他垂下眼帘,掌心抬起,缓慢却不犹豫地握住她那只手。
津岛修治似乎有些意外,愣了一瞬,却没有抽回。
钟离的手掌温热,力道稳而柔和。他的指腹顺着她的指骨滑过,缓缓扣住指缝。
一寸、一寸,钟离的指腹缓慢滑过她的指骨,顺水推舟首至相扣, 十指相扣,像是无言的回应。
而这份回应,比言语更为清晰。
她挑眉,嘴角弯起:“……哎呀。”
语调里分明藏了几分愉悦,却也带着她特有的狡黠。
他不语,只是握着她的手,一寸不动。像是思索,又像是在自问:但若不止如此……又当如何?
钟离知道,这双与他十指相握的手,是带着笑意伸过来的,是探试,一种诱引。
可他——却没有立刻松手,这不应该。这般纵容她……不,或许说是纵容自己。
终究,他轻轻开口,像怕惊扰什么似的:“你倒是随性。”
语气温淡,唯有最后一句尾音若有似无地沉了下去,像是藏着一声叹息。
津岛修治眨了眨眼,语气柔软:“先生不是也没有拒绝吗?”
钟离抬眼,目光温沉如水:“我年长你许多,若真要计较,倒是我占了便宜。”
他不是不知道这份情绪的荒谬。
神明之身,千年孤高,却也不是不曾动心。
对她而言,这样的靠近或许只是某种心情、一时兴起,甚至是取乐。
可对钟离而言,却不能如此轻率地对待。
神明与少女?听起来是个浪漫的故事,足以让吟游诗人写上整整一首长诗。
甚至他愿意一如既往地,扮演那个温柔理智、无可挑剔的角色,让她在他这里尽情嬉闹、轻佻、放肆。
他当然可以继续让这个故事延长、加深,首到她厌倦、离去……
但钟离终是钟离,最终他轻轻按住她额心,将两人距离稳稳推开一寸。
“你还小。”他忽而低声道,不是嗔责,“喜怒未定,情爱未真……贪玩些也属人之常情。”
“这世间本就是个讲缘法的地方——几句调笑,试探,也无非是过眼云烟。”
津岛修治怔了一下,继而眨了眨眼:“先生这是教训我……还是提醒我呢。”
“你若是随意地与别人靠近,玩笑、挑逗、试探……我不置可否。”
“但你若是同样对我这般,”他目光微深,语调依旧不疾不徐,却有种缓慢逼近的压迫感,“我便不能当作无事。”
说着那只曾十指相扣的手轻轻滑下,在她眉梢处轻抚。
几乎是温柔得近乎怜惜。
“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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