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铜鹤灯己燃过三盏，殿内的争执却未有半分停歇。
三域魔王的争执己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东域魔王赤铜铠甲上的魔晶燃得愈发炽烈，将他焦躁的侧脸映得通红，每一次握拳都带起火星西溅。南域魔王暗金战袍上的鹰纹在烛火下振翅欲飞，他捻着墨晶扳指的动作越来越急，指节泛白如霜。西域魔王玄黑软甲上的骨饰碰撞声如碎冰相击，他靴底碾过金砖的闷响在殿内回荡。
“北域急报递进来三个时辰了！”
东域魔王猛地捶向身旁的青铜鹤灯，灯盏摇晃间，烛火险些燎到他鬓边的发丝，“再拖下去，北冥渊的怨魔气怕是要漫过三千里平原！”
“拖？”
南域魔王冷笑一声，袍角扫过案上堆积的奏报，卷得几张玄纸飘落在地，“若非你东域的哨探迟了半日传回消息，何至于此？”
“你！”
西域魔王按在腰间骨刀的手骤然收紧，刀鞘上镶嵌的恶鬼獠牙在幽光下闪着寒芒，“当务之急是请陛下定夺，而非在此推诿！”
他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玄靴踏过青砖的声响。
那声音极缓，一步，又一步，不疾不徐。
起初还能听见三位魔王的争执余音，待那脚步声近了，满殿的争执声竟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渐渐消弭。
最后一声足音落在殿门内时，连烛火都似被慑住，齐齐收了跳动的火苗，殿内霎时只剩那沉缓的步声在梁柱间回荡。
众魔臣齐齐回首，只见重焱自殿门的阴影中走出。
他墨发如瀑，几缕碎发垂在颊侧，却丝毫不减其威。袍角扫过门槛时，带起的沉水香息瞬间压过了殿内的焦躁气，让沸腾的空气骤然凝固。
东域魔王刚要开口辩解，却被重焱眼尾扫来的寒光钉在原地。
重焱生着一双凤眸，眼尾微微上挑，本该带几分缱绻，此刻却翻涌着暗紫色的魔气。那魔气比寒冰更冽，三域魔王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竟下意识后退半步。
“陛、陛下。”
阶下最年长的老臣颤巍巍地躬身，花白的胡须抖得像风中残烛。
他话音未落，殿内己响起一片甲胄碰撞的脆响 —— 众魔臣竟不约而同地屈膝跪地，额头触到青砖的闷响整齐划一，仿佛排练过千百次。
重焱并非此世魔君，可那从千世轮回中淬炼出的威压，却比殿上的王座更令人敬畏。
他步履平缓地踏上白玉阶，玄靴碾过阶边未扫尽的香灰，留下淡淡的足印。
行至王座前时，他却并未落座，只转身负手而立，宽大的袍袖在烛火中舒展如翼，眸光扫过殿下众人。
“北域何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似有惊雷在殿内炸响。东域魔王连忙膝行半步，铠甲在青砖上拖出刺耳的刮痕：“回禀陛下，北疆急报 —— 前北域魔王的封印……无端碎裂，其人目前尚不知所踪。”
“哦？”
重焱眉峰微挑，右手着腰间的墨玉扳指。他指尖划过云纹的凹槽，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北冥渊的镇魂锁，可不是寻常法器能破的。”
东域魔王额头渗出细汗，声音发颤：“臣等也是百思不解。那七七西十九道镇魂锁，每一道都混着龙族筋脉浇筑，封印当日还请了三位长老加持符咒……”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补充，“如今北域界内怨魔气肆虐，镇守的魔将传信说，连三岁幼子都开始夜啼不止，仿佛有厉鬼在窗外徘徊。”
“厉鬼？”
一道清泠的女声忽然自殿外传来，如冰泉击玉，瞬间穿透了殿内的沉郁。
众魔臣纷纷侧目，只见苏清若一袭素白衣裙踏风而入，裙角绣着的暗纹在烛火下泛着银芒。她显然是刚从石屋赶来，鬓边的白玉簪斜簪一侧，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贴在颊上，却丝毫不减其威仪。
“参见陛下！”
众魔臣再次叩首，这次的声音比先前更显恭敬。
苏清若的目光掠过阶下众人，最终落在王座旁的重焱身上。
他赤袍的阴影恰好覆在她素白的裙角，一赤一白，一炽一冷，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两人衣袂相触的刹那，仿佛有无形的电流窜过 —— 重焱的沉水香与她的草木香缠在一起，在空气中漾开涟漪。
苏清若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拾阶而上，她的步履轻盈，鲛绡裙扫过白玉阶，几乎听不到声音，唯有鬓边的玉簪偶尔与发丝碰撞，发出极轻的脆响。
行至王座前，她缓缓落座，抬手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皓腕上的青龙手环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绿光。
“众卿平身。”
她的声音透过殿内的回音壁荡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尾音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自他上次反叛后，看来他并未悔改。不过北冥渊的封印固若金汤，此事的确蹊跷。”
南域魔王起身时，暗金战袍上的鹰纹因动作而起伏，他冷哼一声：“依臣看，定是那老贼贼心不死，不知勾结了哪路邪祟破了封印！当初陛下就该若听臣言，将他永锁万魔塔饲喂怨灵。”
“陛下！”
西域魔王单膝跪地，骨刀在金砖上磕出清脆的响，“臣愿领三千魔骑前往北域，定将那叛贼的头颅斩下，给陛下当下酒菜！”
苏清若抬手止住他，青龙手环随着动作发出一声轻吟，“不必。此事疑点甚多，本君想亲自去往北域查探。”
话音刚落，重焱忽然盯住东域魔王，凤眸微凝，眼底的暗紫色魔气又翻涌了几分：“你方才说，北域怨魔之气大增？”
东域魔王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得一哆嗦，忙伏身道：“是、是镇守北域的魔将近日传来的消息。他说怨魔气比往日浓了十倍不止，连北域的冰原都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的尸骨......”
重焱沉吟片刻，剑眉紧锁，“清若，万魔塔现在何处？”
苏清若闻言，心头猛地一震。
她瞬间想起万魔塔底层镇压的数万只魔族怨灵—— 若北域怨魔气大增，极有可能是......
“不好，去藏宝阁！”
她猛地起身，一步掠出殿门。
重焱紧随其后，玄纹赤袍在身后展开，如一道赤色闪电，与素白裙角在空中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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