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事撞上年关，乡里的习俗是要避开，否则不吉利。几番斟酌，最终还是定了正月初六。
也幸好冬天尸身不会太快腐坏。
裴雪深想着，等到腊月初六他肯定好了，可以亲自给娘下葬。
他思及此，看向床边放着的还在蒸腾热气的稀饭和菜饼，鼻尖萦绕着香味，自娘亲离世，就没怎么吃东西，还是周婶放心不下他，逼着他吃了些，不过总是草草吃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
他慢吞吞的起身，坐在床边穿上衣服，只觉得西肢无力，久违的饭香，竟然让他胃里呼噜起来。
裴雪深拿起木勺，几口稀饭下去，胃里暖了不少，很好吃，熬的软烂的米粒里还加了些碎白菜叶，竟然是他这几天来吃的最美味的东西。
他沉默的看着这碗稀饭和旁边巴掌大的菜饼，他鼻头有些酸，眼眶也红了，幸好南芪己经出去了，他低头掩住颤抖的手指，将剩下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还是李南芪进来收碗的，看着裴雪深坐在床边，他还关切的扶着他胳膊道“哥哥你快躺下”
裴雪深就着他动作，靠在床上，李南芪还贴心的给他盖上被子掖了被角。
小少年动作认真又熟练，随后还将用手背放在他额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嘟囔道“好像还有点热，等会儿让爷爷给你瞧瞧”
李南芪识字是被爷爷和姐姐教的，别人启蒙是千字文，三字经，他是药材的名字。
几岁的时候就光着屁股跟在药铺里，爷爷和姐姐会指着药柜上刻着的字，教他念，第一个认识的药材是黄芪。
也就是他名字中的芪。
但他却没什么天赋，爷爷说他朽木不可雕，转头气的给他扔进了学堂…
但李家的人耳濡目染，像是发烧，风寒，上火，心里却大致都有数。
裴雪深裴雪深微微颔首，看着小少年的动作，心里很暖，他眼睛弯了弯“好，谢谢南芪”
他这几天说的最多就是谢谢。
“不客气”李南芪摆手拿起两个碗，笑着出了门。
李爷爷没多久就进来了，虽然还是哼哼唧唧的，裴雪深欠声道“李爷爷，雪深又给您添麻烦了”
“哼，知道麻烦就赶紧养好身体”他捏着他瘦弱的手腕把脉。
“烧还没退透，再喝一天药，明天就不喝了”说着又咂咂嘴道“你这身体差劲的很，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这次元气大伤可得好好养”
“…李爷爷”他哽咽道“雪深实在不值得您这般费心......”他眼里是感激和浓浓的自卑和厌弃。
“胡说，这几天就安心住在这，过了这个年往后都会好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下的肩膀甚至有些硌手。
“……”裴雪深鼻头一酸，突然就落下泪来，他何德何能，能遇到他们…
“哎呦，男子汉大丈夫…”李爷爷看着十几岁的少年，瘦弱的吓人，可怜的身世，他忙安慰道。
李爷爷想起个事，他道“你娘下葬还等着你呢，快好起来”
裴雪深抹掉眼泪，冲他笑了笑，眼里带着坚定。
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报答李家。
他发誓。
………
今天李家三个女人凑在厨房准备蒸馒头，不像富裕人家很多花样，但一年一次，李家自然也很认真。
大部分是白面但也混着些灰面，蒸了三笆，里面还有年前赵氏捡来收着的红枣做了些带甜味的。
馒头蒸上锅，李南星拍了拍沾着面粉的手，坐在了灶间负责烧火。
炸丸子她娘和二婶就够了。
因为过年，赵氏很舍得的放了不少油，一边捏着萝卜丸子下锅。
他们做的不是纯素馅的萝卜丸子，还割了几斤肉呢，当然是混着肉沫的，将一块猪肉剁成沫混着萝卜碎，还加了个鸡蛋，赵氏年年这样做，味道不错。
丸子滑入油锅，不多时就浮了起来变成了金黄色，整个厨房都是炸食的香味儿。
李南星鼻尖全是香味，果然油炸食品就是香啊。
“吸溜…”
门口传来一声吸溜声。
李南星听见动静，转头看着趴在门口夸张流口水的小团子。
开心这小家伙刚才还在和哥哥玩呢，闻到香味，迈着小短腿就过来了。
哥哥什么的，哪有丸子香。
李南星被他逗笑了，笑着招手“开心过来”
开心小短腿迈过门槛，走到她身边站定，眼睛还黏在丸子上。
李南星将他的小身子拉到身边，揽着，一边在他耳边逗他“开心想吃吗？好香呀”
小孩就是小孩嘛，脑袋里没有那么多，听她问，他点头“想！”
张氏笑着道“你个馋猫，你的小肚子想吃几个？”
他举起小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娘，我想吃两个可以吗？”
“可以可以”张氏笑着转身拿了个小碗，挑着不太烫的丸子，装了一小碗。
开心高兴的双手接过小碗，小嘴巴张大惊讶道“好多呀”
“和姐姐哥哥一起吃，要拿好碗”她嘱咐道。
“好！”他将碗抱在怀里，然后看向李南星，乖乖的问“姐姐我先洗手”
张氏道“星儿你们出去吃吧，这里留我们就可以了”
李南星看着确实没什么事了，道“好”
开心洗过手，一手抱着小碗，另一只手先给哥哥手心放了两个，然后又举着丸子要喂李南星吃。
李南星就着他的手吃完，笑道“真好吃”
开心这才拿着一个迫不及待的塞进嘴巴里，一边吃，还一边含含糊糊的嚷道“好好次呀”
随后看着碗里面还有西个，他眼珠一转抱着碗吧嗒吧嗒的跑进屋了。
李南芪和李南星还以为他给长辈分去了，也没管。
不一会儿，开心就笑着回来了。
他笑嘻嘻道“给裴哥哥也分了两个，开心还剩两个，开心总共可以吃三个哦”
李南星被他可爱到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而隔壁屋里，裴雪深望着手心里那两个金灿灿的萝卜丸子，喉头突然发紧。油香混着萝卜的清甜在唇齿间化开，格外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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