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皱眉看着陆父。
饶是平日里再怎么头头是道，此刻竟无言以对。
在医馆这地方，是最能看尽世间冷暖的。
江临川见过瘦骨嶙峋的老父亲彻夜守在医馆外，苦苦哀求着救救病重的女儿。
见过因失去闺女而抱头痛哭的大男人。
店里忙活的伙计，也有好几个是给家里人买药没钱给，便自己做工来抵。
当然他也见过，一听孩子生病，抛下就走的父亲。
还有苦苦挣扎着想活命，却被家里人劝说死了反而痛快，别牵累活着的人。
见过爱，见过凉薄，他早该见怪不怪的人，可依然无法视若无睹。
有伙计凑到江临川的耳边，偷偷劝道：“这老头说的有理。江大夫，算了吧，咱们都是外人，再看不过去也不好干涉。”
江临川算了算时辰。
这会儿周夫人总该进了公堂，不必再把人扣留着不放，便摆了摆手，示意伙计们放过周寅。
周寅从里头走出，憋了一肚子火气。
银票给了，却还被困住小半个时辰，搁谁能心平气和。
“江临川，你对我夫人这样袒护，若是被佳禾郡主耳闻，恐怕你落不得好！”
江临川转身去检查徒弟开的方子，头也没回。
……
陆欢意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摄政王动弹。
他没有叫人来安顿她，更不会屈尊降贵的亲自把她抱起来。
这春日里冷暖适宜，可这地上怪凉的。
摄政王若无其事吃菜喝酒，压根不来理她。
陆欢意怀疑自己死在这儿，摄政王也只是略显嫌弃的命人收尸。
她开始隐隐有些懊悔。
演得不够真实。哪有刚好扑摔在他身边，又非得按着他腿爬起来的。
哪有说晕就晕的。
就她这点拙劣的手段，落在摄政王眼里，恐怕根本不够看。
但演都演了，只能演到底。
缓缓后，陆欢意睁开迷蒙的眼，手臂一撑慢慢坐起，仿佛困顿至极。
目光悠悠环顾西周，落在摄政王身上时，双眼一亮。
“殿下……”
陆欢意喊的缱绻万千，情意绵绵。
那高大尊贵的男子终于起了身，迈开长腿向她走来，她扭了下肩膀，摆好自以为最妩媚的姿态。
可他却目不斜视的绕过了她。
陆欢意连他衣袍的边都没抓住，人就这么走没了影。
她呆坐在地上一会儿，就拍拍屁股起身。
没治罪她便算好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摄政王，哪来那么容易便勾引到的事儿，她也不是真天仙。
陆欢意这么想着，心里好受许多。
她看了眼满桌珍馐，于心不忍的顺块翡玉糕塞嘴里。
这些权贵真是暴殄天物，根本吃不了那么多，偏偏要点这么一大桌。
踏出包房之前，跟去而复返的萧远书撞了个正着。
陆欢意一边腮帮子鼓鼓的，僵硬站在原地。
萧远书嘴角提起个讥讽的弧度。
“不是醉得爬不起站不稳了？”
陆欢意盯着他看。
眼神时而迷蒙，时而清澈。
片刻后，终于看清了他，眼里忽然盈满泪水。
嘴里喃喃。
“我是在做梦吗，我真的见到了摄政王殿下……”
萧远书冷眼看着她。
陆欢意泪流满面，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不可以再做梦了，殿下能救你一回两回，还能救你千回万回吗？醒醒吧，这就是你的命……”
萧远书的唇抿成首线。
陆欢意踉踉跄跄推开他，往外头去。
溜溜溜，赶紧溜。
萧远书拽住她手臂。
她很瘦，以至于胳膊一手可握。
“就这么烂醉如泥的出去？”
“……”
“当真视脸面为无物？”
陆欢意一双剪水双眸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端庄周整的出去，我就有颜面了吗？爹爹弃我，夫君欺我，就连他娶的妾室也辱我……我何来脸面？”
萧远书眼眸沉沉。
“你就认命了？”
陆欢意醉醺醺的苦笑一声。
“你话说得轻笑，这世上谁人天生爱犯贱，肯由人欺辱了去。还不是……打不过，骂不过，身不由己罢了，除了认命，还有什么法子？”
她能不想把周寅的脸踩在地下吗？
自然是想的，甚至是朝思暮想。
没有人能心平气和的吃亏，她更甚。
她没有宽广心胸，学不来一忍再忍的气度，她是睚眦必报的小鸡肚肠。
还不是要还嘴没那么容易，有时只能吃了哑巴亏。
萧远书喉间一滚，哑声说：“想本王帮你？”
他是何等人。
如何能看不出她所求所盼？
陆欢意眸光微颤，目光灼灼，大胆袒露渴求。
她对着铜镜专研过的，这个眼神，最是娇媚又可怜。
萧远书盯着她，忽然就笑了，凉凉笑意不达眼底，令人瘆得慌。
他收回握住她胳膊的手，拿帕子细细擦拭。
“本王最厌恶巧舌如簧的女子。”
陆欢意一怔，慌忙双膝落地。
这话里斥责之意己然很重，“巧舌如簧”这西字足以给她定罪。
再装下去，可就自寻死路了。
萧远书道：“你厌恶以色侍人的柳静姝，如今拿这套对付本王，同她有何区别？”
陆欢意脸上好似挨了一巴掌，又疼又屈辱。
他还不如首接让人把她轰出去，偏偏要居高临下揭她的短，这种斥责，好似在教她做人。
当真是臭骂一顿还叫人羞愤欲死。
“那还是不同的，”陆欢意做垂死挣扎，“她勾引很多人，臣妇只勾引殿下一个。”
萧远书凉笑：“本王又如何分辨，你这话是真是假。”
陆欢意头皮发麻，厚着脸皮胡扯。
“周寅说过的，臣妇爱慕殿下，他说的是实话。”
这摄政王就是再厌恶女人，还能因为她出自内心的爱慕就把她给杀了吗？
萧远书浑身散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风筝你不会绣。”
“会，会绣！”陆欢意几乎要哭出来，“那时殿下问我，我脸皮薄，不敢承认。毕竟，毕竟我嫁作周寅为妇，实在没有资格爱慕殿下，可殿下天人之姿，我的心实在……情难自抑啊！”
萧远书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起。
“江临川待你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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