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清晨，御药房的铜铃被风撞出细碎声响。林漾正踮脚整理顶层药匣，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艾草香。
"这味龙涎香该放在丙字柜。"进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不知何时己立在梯凳旁，青灰马褂扫过她发梢，"连药材都摆错，也配当女官？"
林漾低头，正撞见他上扬的眼尾。自从如懿汤药事件后，这太监来得愈发频繁，美其名曰"监督药材"，实则总在她配药时没话找话。
"公公倒是比我这正主还清楚。"她故意晃了晃手中的《太医院则例》，"不过说到医术，前日您问的艾灸穴位......"
"谁要讨教你！"进忠别过脸，耳尖却泛起薄红。他瞥见她案头的药碗，浓褐色药汁里沉着火麻仁，"这又是什么古怪东西？"
"治便秘的润肠饮。"林漾狡黠一笑，"听闻敬事房管事最近......"
"住口！"进忠猛地转身，不料袖中滚出个油纸包。林漾眼疾手快接住，展开见是半块枣泥酥，还带着体温，"给......给小桃的！"
"小桃最讨厌枣泥味。"林漾托着点心凑近，看他耳尖红到脖颈，"公公莫不是......想讨教食疗？"
进忠夺过点心的动作带翻药罐，陈皮与枸杞洒在她袖口。他慌忙去捡，指尖擦过她手腕的瞬间，两人皆是一僵。秋日的阳光穿过窗棂，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在她手背上，轻轻颤动。
"以后......别靠这么近。"进忠突然后退，撞得药柜嗡嗡作响。他将散落的药材胡乱塞回，锦盒里却掉出块刻着"忠"字的檀木牌——正是林漾前日托小桃打的平安符。
空气骤然凝滞。林漾弯腰拾起木牌，指尖抚过凹凸的刻痕："原来公公把这当宝贝收着？"
"不过是随手......"进忠的辩解被突然闯入的小宫女打断。卫嬿婉的贴身侍女翡翠立在门口，眼神在两人间打转："进忠公公，主子找您去储秀宫。"
看着进忠匆匆离去的背影，翡翠凑到林漾耳边："姐姐好本事，连进忠公公都能勾住。"她捏起木牌冷笑，"只是主子最恨背叛的狗，您说，这牌子要是给主子瞧见......"
"妹妹说笑了。"林漾将木牌收回进忠的锦盒，又往他常喝的药茶包里多塞了两颗红枣，"不过是看公公胃疾总不好，随手做些调理。倒是妹妹，最近总打呵欠，可要试试我新配的提神香囊？"
翡翠下意识摸向脖颈，那里有道暗红勒痕——正是昨夜偷翻卫嬿婉密信时，被进忠撞见留下的。她脸色骤变，匆匆行了礼退下。
暮色西合时，进忠又折返御药房。他将个绣着双鱼的锦囊拍在桌上，里面是温热的栗子糕："卫小主赏的，赏你了。"
"赏我还是怕我乱说话？"林漾掰开糕点，金黄的糖馅淌出，"今日翡翠姑娘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进忠的手猛地攥紧，马褂下的脊背绷成首线。林漾却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不过放心，我告诉她......"她故意拉长尾音，看着他通红的耳垂轻笑，"说公公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莫非是想长命百岁？"
"胡言乱语！"进忠抓起锦囊要走，却被林漾拽住袖口。她指尖缠着的红绳勾住他腕间疤痕，像是系了个解不开的结。
"进忠，"她的声音突然放柔，"明日酉时，御花园的菊花开了。"
进忠的脚步顿在门槛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她的脚尖。他握紧腰间玉佩，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御药房的女官，都这么不知检点？"
"只对公公特别。"林漾晃了晃手中的糕点，"来不来，可就看公公的胆子了。"
待进忠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林漾望着案头未喝完的药茶轻笑。水面倒映着她的影子，与记忆中电视剧里那个绝望死去的太监渐渐重叠。这一次，她要让这深宫的坚冰，在她掌心彻底融化。
窗外，宫墙的轮廓在夜色中愈发清晰。林漾摸着怀中的木牌，上面的"忠"字被体温焐得发烫。她知道，进忠眼底那些躲闪的目光，那些笨拙的关心，早己胜过千言万语。这场始于拯救的相遇，正在悄然生长出意料之外的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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