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啄碎暮色时,皇后的指尖正碾过镜面上一道新裂的冰纹。第三面魔镜在她掌心化为齑粉,碎晶簌簌落在绣着毒堇花的裙摆上,像撒了一把未凝的血。窗外传来侍婢瑟缩的脚步声,青铜门环叩响的刹那,她忽然笑起来,那笑声撞在西面镶满银镜的墙壁间,碎成千百片寒冽的回音。
“让她进来。”
雕花木门裂开一线缝隙,捧着鎏金托盘的侍女垂着头踉跄而入。托盘上的琉璃瓶盛着新采的夜露,却在触及皇后目光的瞬间泛起诡谲的墨色。这己是本月第七个被魔法灼伤的侍女,腕间焦黑的纹路正顺着血管蜿蜒攀爬,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织出荆棘图案。
“陛下,”侍女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镜匠说…说北境的玄冰镜也…”
“也碎了?”皇后打断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镜面上的裂痕突然渗出暗红液体,在光滑的镜面上晕开妖冶的花。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老巫医将初生的公主放进浸满月光的银盆,预言她的肌肤会比雪还白,嘴唇会比血还红,发丝会比乌木还要漆黑。那时她正站在帷幔后,听见国王为这孩子取名“白雪”,冠冕上的红宝石突然硌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魔镜第一次开口是在她加冕的第三年。当镜面浮现出襁褓中女婴的脸时,她正将毒苹果喂给笼中的夜莺。“最美的女人…”魔镜的声音像冰锥擦过玻璃,“是白雪公主。”水晶杯在手中炸裂,碎碴划破手腕的瞬间,她看见镜中自己的倒影正在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咒纹——那是当年为换美貌向巫妖王献祭的代价,每一次嫉妒发作,咒纹就会沿着骨骼爬高一寸。
“把镜匠拖去蛇窟。”皇后用锦帕擦去指尖的血,镜面上的裂痕突然化作一张扭曲的脸,裂开的唇缝里渗出黑紫色雾气。她想起今早路过育婴房时,看见白雪公主正把金箔玫瑰别在乳母发间,那孩子笑起来时,眼角有颗朱砂痣轻轻颤动,像极了她母亲临终前咳在锦帕上的血痕。当年国王的第一任妻子死于一场“意外”的猎熊事故,而她的 ation(加冕礼)上,所有朝臣都看见新皇后的斗篷下渗出暗红血迹。
“陛下,西境的女巫送来了这个。”侍女从袖中掏出一枚扭曲的银戒,戒面嵌着的黑曜石正渗出粘稠液体。皇后接过戒指的瞬间,指尖突然传来灼痛,黑曜石里浮现出白雪公主的影像——她正跪在森林里的七个小木屋前,额角沾着露水,发间别着野莓编成的花环。木屋的门开了,七个矮人举着烛台迎她进去,火光映得她脸颊绯红,像熟透的毒苹果。
“原来躲在那种地方。”皇后低声呢喃,戒指上的黑曜石突然裂开,飞出一只衔着毒箭的乌鸦。二十年前她埋下的诅咒正在苏醒——当白雪公主年满十六,每一次真心的笑容都会催开她血管里的毒花。而现在,那些小矮人正用炉火温暖她冻僵的手指,用蜂蜜蛋糕哄她展露笑颜。
铜镜突然发出嗡鸣,所有镜面同时浮现出同一个场景:白雪公主正拿着梳子梳理长发,梳齿划过的地方泛起细密的血珠。这是皇后今早施下的咒梳,每一根梳落的发丝都会化为毒蛇,缠紧小矮人的喉咙。但镜中的白雪公主突然顿住动作,从发间摘下一枚银蕨叶——那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植物,据说能抵御一切黑魔法。
“不可能…”皇后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镜墙上。无数个倒影同时伸出手,指尖的咒纹连成一片暗紫色网络。她想起老巫医临死前的警告:“当纯善之心触碰到母系遗物,所有诅咒都会反噬施咒者。”那时她正把毒匕首插进巫医胸口,没看见老人袖口滑落的银蕨叶吊坠,和白雪公主发间那枚一模一样。
窗外突然响起惊雷,所有镜面同时炸裂。皇后在碎玻璃雨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青灰色的咒纹己爬满脖颈,右眼下方裂开一道血口,正源源不断涌出黑色泪水。而在无数碎片的折射里,白雪公主正捧着银蕨叶走向森林深处,她身后跟着七只衔着解药的白鸽,翅膀掠过的地方,所有毒花纷纷枯萎。
“拦住她…”皇后的声音被雷声吞没,指尖的戒指突然发烫,黑曜石里渗出的不再是毒液,而是她二十年前献祭的半颗心脏。那颗心脏正在镜尘中跳动,每一次搏动都让她想起初遇国王时,他为她别在发间的银蕨花,那时她还不是皇后,只是个在森林里采草药的孤女,腕间没有咒纹,眼底没有寒冰。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侍女们在镜厅里发现了昏迷的皇后。她身下的碎玻璃上开满了银色蕨类,而所有魔镜的碎片里,都映着同一个画面:白雪公主正在为七个小矮人包扎蛇吻的伤口,朝阳为她镀上金边,发间的银蕨叶闪烁着露珠般的光。皇后腕间的咒纹己褪成淡粉色,右眼角的血口凝结成一枚朱砂痣,像极了多年前她偷偷画在镜面上的桃花。
宫殿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北境玄冰镜的残片突然拼成完整的镜面。镜中映出的不再是邪恶的皇后,而是一个捧着银蕨叶的少女,在森林深处渐行渐远,身后留下一路盛开的白色蔷薇。
琉璃镇的回声
当第七颗玻璃弹珠滚进树洞里时,朵朵突然举起沾满草汁的手:"停!皇后娘娘的影子要爬过来了。"六个蹲在紫藤架下的小朋友同时抬头,看见西厢房的琉璃窗上,正有个戴着尖顶王冠的影子在晃动,裙摆扫过窗棂时,紫藤花串簌簌落下淡紫色的泪。
"我就说不该在城堡废墟玩'国王与巫师'。"胖墩把木剑往土里一插,剑柄上系着的红绸带突然渗出墨色。三天前他们在绣球花丛里发现这座荒废的琉璃城堡,每块墙砖都嵌着会讲故事的碎镜片——当朵朵把玻璃弹珠放在镜面上,立刻看见穿天鹅绒斗篷的女人将毒苹果塞进树洞里。
"可皇后娘娘为什么总在窗边看我们?"穿背带裤的芽芽踢了踢脚边的锈铁冠,冠冕上的紫水晶突然亮起红光。话音未落,西厢房的窗户"吱呀"裂开道缝,半片绣着毒堇花的裙摆探出来,像条怕冷的蛇。朵朵想起奶奶讲的故事:这座城堡的皇后会把小朋友的笑声腌在水晶罐里,用来维持美貌。
"她肯定想偷我们的玻璃弹珠!"强强举起弹弓,橡皮子弹却在瞄准瞬间变成黑色甲虫。城堡深处传来风铃破碎的声响,所有琉璃窗同时映出同一个画面:穿黑袍的女人正用银剪修剪荆棘墙,每剪下一根刺,指尖就渗出一滴血珠。朵朵突然发现,那些荆棘的纹路和皇后裙摆上的刺绣一模一样。
"快看!她把弹珠变没了!"芽芽指着树洞惊呼。刚才滚进去的七颗弹珠正在泥土里发光,每颗都映出皇后年轻时的脸——她站在摆满魔镜的房间里,手里捧着银蕨叶发簪,发间还别着未干的露水。胖墩突然拽住朵朵的袖子:"你看她袖口,和你奶奶那条织补过的围巾花纹一样!"
西厢房的门突然被风吹开。皇后站在台阶上,尖顶王冠歪向一边,裙摆上的毒堇花正在褪色。她手里攥着个蒙尘的玻璃罐,罐口缠着褪色的红绸——和胖墩木剑上的绸带是同一种颜色。朵朵看见她眼角有颗朱砂痣,像极了自己画在玻璃弹珠上的桃花。
"我能...加入你们的游戏吗?"皇后的声音比风吹过琉璃的声音还轻,手里的玻璃罐"啪嗒"掉在地上,滚出颗磨损的弹珠。朵朵捡起弹珠,发现上面刻着半个笑脸,和奶奶铁盒里的弹珠一模一样。三天前他们在城堡地窖发现的日记里,写着皇后总在黄昏用弹珠玩"找星星",那时她还不是皇后,只是个叫阿紫的孤女。
"但你得先回答问题!"芽芽叉着腰,背带裤上的草莓图案突然发亮。皇后蹲下身时,王冠上的紫水晶掉在地上,滚进朵朵脚边的弹珠堆里。"为什么荆棘墙会哭?""因为每根刺里都住着被偷走的笑声。"皇后的指尖触到芽芽的背带裤,上面的草莓突然变成真的,滴下红色汁液。
强强的弹弓突然射出道金光。所有人都看见,皇后袖口的咒纹正在消退,露出和朵朵奶奶手腕上相同的烫伤疤痕。二十年前那场森林大火,救走迷路孩子的孤女手腕就是这样被烧伤的,后来她被国王带回城堡,却在加冕礼当晚消失,再出现时就成了戴尖顶王冠的皇后。
"原来她就是救奶奶的那个姐姐!"朵朵突然喊道。玻璃罐里的弹珠纷纷飞起,在半空拼成阿紫年轻时的模样——她正把最后颗弹珠塞进迷路小女孩手里,身后的荆棘墙开出第一朵白色蔷薇。皇后的王冠"哐当"落地,露出藏在里面的银蕨叶发簪,簪尖还沾着当年救孩子时蹭到的草汁。
暮色漫过城堡时,七个小朋友牵着穿天鹅绒斗篷的女人走向紫藤架。当皇后把第一颗玻璃弹珠滚进树洞,所有琉璃窗都映出暖黄色的光——荆棘墙正在剥落,露出里面被封印的笑声,每一声都像极了小朋友们玩"国王与巫师"时的欢呼。胖墩把木剑递给皇后,剑柄的红绸带突然变成盛开的蔷薇,而芽芽的背带裤上,草莓图案正在结出真正的果实。
城堡废墟的上空,消失二十年的风铃突然响起。朵朵看见皇后的影子和阿紫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她们蹲在弹珠堆里笑的时候,眼角的朱砂痣和玻璃弹珠上的桃花同时发亮。远处传来奶奶唤人的声音,朵朵回头时,发现皇后手里多了颗新弹珠,上面用指甲刻着七个歪歪扭扭的名字,像极了她们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的签名。
碎镜花信
当第七片梧桐叶落在琉璃罐上时,皇后才发现罐口的红绸带己褪成浅粉。弹珠堆里那颗刻着七个名字的珠子蒙着薄灰,像块被遗忘的糖。她用指尖拂过"朵朵"二字,木桌上突然渗出墨色纹路——那是三个月前小朋友们最后一次来城堡时,胖墩用弹弓射在桌面的咒印,至今未消。
窗外的荆棘墙又长高了三尺。昨夜西风卷走最后一片紫藤花瓣,露出墙缝里嵌着的碎镜片。皇后凑近时,看见镜中映出自己弯腰捡弹珠的模样,裙摆扫过的地方开出白色蔷薇,却在触及阳光的刹那枯萎。这是她第一百零三次试图修补弹珠桥,那些用魔法凝结的光链总在触碰到小朋友脚印时碎裂。
"娘娘,东厢房的镜池又结冰了。"侍女捧着鎏金托盘的手在发抖,盘里的银蕨叶发簪正渗出黑色汁液。皇后接过发簪时,簪尖突然刺破指尖,血珠滴在冰面上,晕开朵朵的笑脸——上周她在森林边缘看见孩子们围着新搭的树屋玩耍,芽芽的背带裤上别着枚陌生的贝壳胸针,取代了原来的草莓图案。
镜池突然发出嗡鸣。所有碎冰同时映出同一个场景:朵朵把玻璃弹珠抛向树洞,却被树洞里窜出的黑影撞落。皇后认得那是自己三个月前设下的守护咒,本想阻止野狐偷弹珠,却误将小朋友们的影子染成墨色。现在那些黑影正绕着树屋盘旋,吓得强强的弹弓掉在地上,变成只扑腾翅膀的黑鸦。
"原来是这样..."皇后踉跄后退,发簪上的银蕨叶突然断裂。她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用魔法守护的爱,终将长成伤人的刺。"去年秋天她偷偷在小朋友的弹珠里注入暖流,却让胖墩的手长出咒纹;冬天往树屋送的蜜饯里掺了解药,反而让芽芽的喉咙肿痛。每一次笨拙的示好,都像镜池的冰面,看似光滑,底下全是裂痕。
荆棘墙突然传来碎裂声。皇后奔到窗边,看见朵朵正举着银蕨叶发簪凿墙,发簪是她今早故意遗落在森林的,簪尖沾着能融化咒纹的晨露。墙缝里滚出的弹珠突然发光,每颗都映出皇后年轻时的样子——她蹲在篝火旁给迷路的朵朵包扎伤口,手腕的烫伤疤痕在火光里泛着淡粉,和现在镜中自己腕间的咒纹形状相同。
"娘娘快躲开!"强强的弹弓射出金光时,皇后正伸手去接掉落的弹珠。荆棘墙应声而裂,无数黑鸦从裂缝里飞出,却在触及银蕨叶光芒的瞬间化为灰烬。朵朵手里的发簪突然发烫,簪身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孤女阿紫抱着昏迷的小女孩穿越火场,手腕被横梁砸伤,却始终没松开孩子攥着弹珠的手。
"原来您就是那个姐姐..."芽芽的背带裤突然绽开草莓花,每朵花心里都躺着颗透明弹珠。皇后腕间的咒纹正在消退,露出和朵朵奶奶相同的烫伤疤痕。当第七颗弹珠滚到她脚边时,所有琉璃窗同时亮起——镜池的冰面裂开,游出七尾衔着金箔玫瑰的红鲤,鱼鳍划过的地方,弹珠桥重新凝结,光链上串着小朋友们丢失的笑脸。
暮色漫过城堡时,七个小朋友牵着皇后走向紫藤架。当她把第一颗弹珠滚进树洞,荆棘墙里涌出被封印的笑声,每一声都混着去年秋天的桂花香。胖墩把修复好的木剑递给她,剑柄的红绸带变成了会呼吸的蔷薇;朵朵将银蕨叶发簪别回她发间,簪尖的晨露滴在镜池里,漾开满池星光。
城堡废墟的上空,消失二十年的风铃突然响起。皇后弯腰捡弹珠时,看见自己的影子和阿紫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她们蹲在弹珠堆里笑的时候,腕间的疤痕和镜中闪烁的光珠同时发亮。远处传来奶奶唤人的声音,朵朵回头时,发现皇后手里多了颗新弹珠,上面用指甲刻着八个名字,最后一个歪歪扭扭的"紫"字,像极了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的心跳。
梧桐树下的琉璃罐里,红绸带重新染上血色。当第一片雪花落在弹珠上时,皇后听见树洞里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那是被魔法包裹的花信,正在等待春天裂开外壳,露出里面藏了二十年的,关于勇气与原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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