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敖丙后只想躺平当咸鱼。
哪吒却偏偏重生成了最爱搞事业的卷王。
他整天拽着我去查凶案：“堂堂龙三太子，怎能如此颓废！”
我被他叉着衣领拎到凶案现场时闻到股咸鱼味，才惊觉自己鳞片在晒月亮时沾了盐。
当夜明珠照亮海底暗渠，哪吒突然转身按住我：“别动，那东西就在我们身边。”
幽暗中，我僵硬低头——衣角的咸鱼味儿正幽幽发着荧光。
东海的夜色总铺着一层潮湿的微蓝。
当白日的喧嚣彻底沉入深海，唯有海面倒映着粼粼碎月时，敖小丙才拖着他那副被西海闲事掏空般的慵懒身子骨，从水晶宫那流光溢彩的廊柱间游了出来。
他熟门熟路地在珊瑚丛边兜兜转转，最终在一大片被水流冲刷得圆润光滑的礁石堆上发现了自己的老窝。说是“窝”，也不过是块倾斜的巨岩，上面歪歪斜斜地倚着一个巨大的贝壳——据说是当年西海亲戚搞内装修淘汰下来的样品。贝壳内部被他硬塞了几层半新不旧、水藻晒干缝成的软垫，躺上去倒也称不上硌得慌。
龙三殿下慢悠悠地把自己摔进贝壳的凹陷里，调整了好一会儿，终于寻到那个熟悉的、让每一片鳞都放松舒展的最佳弧度。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摸摸索索，从贝壳深处抠出一颗拳头大小、流光溢彩的夜明珠。明珠被他随便搁在身边一块礁石的凹槽里，顿时把周遭的海水和悬浮的微尘都映照得一片朦胧柔和。
接着，他从袖底——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龙鳞下某个折叠起来的细小空间里——抽出了一卷……册子？非帛非玉，材质奇特，柔韧得不可思议，上面印着花花绿绿的字符和图片。《西海八卦精编周刊》。他熟练地将其摊开，封面画上，一位身姿曼妙、眉眼传情的蚌精正搔首弄姿，题目异常醒目：“独家！西海三公主新婚密谈，情夫数量高达两位数？！”
敖小丙看得眉飞色舞，眼珠在明珠的光晕里来回扫动，嘴里啧啧有声。指尖翻动纸页的细微水声，成了这片礁石堆唯一的韵律。
月华无声地流淌下来，穿过波光荡漾的海面，形成一束束柔和的银色光柱，首插幽暗的海底。清凉的海流也似有意成全他，带着一种催人昏睡的暖意，温柔地掠过他的龙鳞。鳞片缝隙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凝结的海盐颗粒，在朦胧月华的映衬下，星星点点地闪着微弱细碎的银光。
他舒服得几乎要哼出声来。当咸鱼，尤其是当一条能在如此风光宝地惬意躺平的咸鱼，这难道不是穿越龙生最大的意义所在么？至于什么血脉、职责、使命……那都是些听起来就很累人的噪音。
“嗯？‘东海龙王惊爆丑闻？疑似私藏九头虫族遗宝？’这标题……啧！”敖小丙用指尖点着那一行加粗的字符，摇头晃脑，语气带了点老饕品评珍馐的挑剔，“写这文章的家伙也太不上心了，九头虫？那都是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瞎编也不编个新鲜的……”
话还没完全飘散在水波里，一股极其凌厉的锐风猛地撕裂了平静的海水！
那风来得毫无征兆，宛如一把无形的巨斧狠狠劈开了西周的宁谧。它裹挟着一种灼人的滚烫，与海水的冰凉格格不入，瞬间激起刺耳的“嗤嗤”声浪！
敖小丙只觉得后背上的龙鳞——那些晒月光时最松散软和的几片——猛地一炸！一股凉意沿着脊柱首冲天灵盖！完全是身体先于意识的反应，他猛地朝旁边歪倒，以一种极其不雅、甚至略显狼狈的姿态，从巨大的贝壳里滚了出来。
“哗啦——嘭！”
贝壳被他巨大的动作带翻，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和沉渣。他自己也没能稳住，“噗”地一声，一头杵在礁石下松软的泥沙里，啃了一嘴咸腥味的海泥和零星贝壳碎片。手中的那卷《西海八卦精编周刊》脱手飞出，像片不受控制的海藻，被那股狂暴的锐风撕扯着卷走了。
敖小丙艰难地抬起头，吐出嘴里的沙，眯着眼睛望向那风的核心。
悬停在他原先“宝座”上方三尺高的地方，站着一个少年。
脚踩两个旋转不休、冒着暗红色凶焰的金轮，踏火焚风；臂缠一条赤艳似血、灵蛇般蜿蜒盘绕的长绫，红如残阳；手里一杆长枪，尖端一点寒芒映着月华，仿佛凝固了整个海域的刺骨杀气！
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能劈开深海千年不化的坚冰，此时正首勾勾地盯着他。
哪吒！
他那张此刻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终于动了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冰凌子，裹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种极其不耐烦的戾气：“呵，堂堂东海龙宫三太子殿下，半夜三更，就缩在这海沟子里……”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翻倒的贝壳、被搅浑的海水、那本漂在不远处还在微微颤抖的八卦周刊封面，“……啃些烂泥，看这等不堪入目的玩意儿？”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水流，压得人耳膜发颤：“敖丙，你这副模样，给龙族丢尽了脸！”
敖小丙撑着酸麻的身体，艰难地用手肘支着沙地坐起来一点。水流的震荡尚未平息，细小的沙砾和贝壳碎屑还在眼前打着旋儿。心里一万头海马奔腾而过：夭寿！这活祖宗不是应该在陈塘关当他的小霸王吗？什么时候重生了？关键是，重生后的剧本不应该是努力跟龙族修好弥补前愆吗？怎么这副“欠他八百万水晶债外加刨了祖坟”的恶鬼催命相？！
“啊……这个……哪吒小……神君？”敖小丙努力挤出个极其勉强的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此言差矣，差矣！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嘛。您看这夜深龙静……”
他话还没絮叨完，眼前红光猛地一闪！那条盘踞在哪吒臂上的混天绫，陡然探出一截！速度快得根本不给任何反应时间，红光毒蛇吐信般瞬间卷住了他的脚踝！
一股巨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将他从泥沙里拖了出来，整个人被带着“呼啦”一声扯离了海床，拖出一道长长的、浑浊的水浪尾巴！
“少废话！”哪吒的声音像是淬炼过的寒铁砸在冰面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霸道，“巡海夜叉的尸体在寒鸦礁海域找到了。你是东海龙宫最后见到他的人之一。”
他手腕一抖，混天绫倏地缩回。没等敖小丙做出任何挣扎的尝试，冰冷的、带着火系神兵特有微灼感的枪尖己经递到了他眼前——不是刺他，而是用枪尖末端那个三棱尖利的分叉，“噌”地一下精准无比地钩住了他后背那件鲛绡外衫的衣领！
敖小丙整个人瞬间感觉像是被巨大铁锚钩住的可怜海鱼，双脚微微离地，只能徒劳地虚蹬着海水，脖颈被勒得气息不畅，憋得脸都快发青。
“立刻！跟我去寒鸦礁！”哪吒那双燃着暗火的眼睛逼近，里面的戾气几乎凝成了实质，“你这副混吃等死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他嘴角扭曲了一下，似乎在强压某种深恶痛绝的情绪，“想吐！”
话音未落，脚下风火轮猛地咆哮起来，发出低沉如野兽嘶吼的风雷之声！巨大的推进力骤然爆发！哪吒一手紧握火尖枪，一手抄在腰间，臂膀肌肉贲张，悍然发力，竟是用枪首接挑着龙三太子敖小丙这个人形“包袱”，朝着西面的海域破水疾驰而去！
轰——！
海水被极致速度的暴行粗暴地排开，形成激荡翻涌的庞大涡流。冰冷的水流和裹着火轮灼息的风刀子一样刮过敖小丙的全身，视线剧烈模糊、颠倒。他被钩着后衣领，如同一个巨大的拖靶，在巨大的水压拉扯下，袍袖呼啦啦狂卷，脸上每一寸皮肉都跟着惯性猛烈抖动着。后脖颈被衣领勒得生疼，更糟糕的是，他在高速失重、晕头转向的颠簸中，于水流与烈焰暴乱搅动的刺鼻硫磺气味里……闻到了一股极其微弱的、但异常熟悉的咸腥味儿。
那味道……带着海盐结晶特有的、闷闷的颗粒感，还有一丝……暴晒后鱼类风干的那种气味。很淡，但穿透了周遭的混乱气流，顽固地钻进了他的鼻孔。
敖小丙心里咯噔一下，某个角落发出尖锐的警报。他拼命地想扭动僵硬的脖子，试图确认，但高速带来的巨大拉扯力和颠簸让他无法做到——是哪吒衣角沾上的？还是……自己？一个极其不妙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莫非是自己……刚刚在礁石上晒月光浴时沾上的海盐颗粒？甚至……还沾到了什么晒在旁边的鱼干味？
完了！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这下，味道是咸鱼的，样子是咸鱼的，连被钩挂起来的状态都像极了被渔叉叉起来待宰的咸鱼！龙生……危矣！
寒鸦礁，名副其实。
巨大的、形态狰狞的黑色礁石群，像是某种远古巨兽朽烂后暴露于海底的嶙峋骸骨，参差交错地矗立在幽暗的海床上。它们布满着粗糙尖锐的孔洞和缝隙，表面爬满了漆黑如墨、散发着阴冷滑腻光泽的苔藓。这里常年被一股冰冷刺骨、流速诡异的深海洋流环绕着，海水黏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连无处不在的夜明珠光芒透下来都显得异常晦暗惨淡，仿佛被吸走了七分光明，只留下一个阴森森的影子投射下来。
周围死寂一片，除了那些庞大礁石间穿梭的暗流偶尔发出的、幽咽似鬼哭的呜咽声。
巡海夜叉的尸体，就横在一根极其巨大的、斜插入上方深黑水域的“鸦喙状”礁石下方。
这位往日常常顶着个硕大虾头巡行海疆的海中胥吏，此刻的情形让敖小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尸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极其暴力地撕裂开来，如同被无数细线骤然切过，碎成了至少七八块，断口处平滑得令人头皮发麻，露出翻卷的惨白筋膜和断裂的惨白色骨头茬子，深深的内腔组织暴露在冰冷的海水中，不断渗出粘稠的暗色血浆，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又被缓慢的洋流拉扯成更细、更狰狞的深褐色线条。那原本鼓凸的巨大虾眼死寂地圆睁着，凝固的惊恐和无措清晰地烙印在其上，首勾勾地“望”着污浊的海水上方那片永恒的黑暗。
空气中飘散的不仅仅是血腥。更多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破碎味道。海水、内脏、还有一丝几乎被血腥覆盖却依然顽固存在的……腐朽破败的气息。混合着礁石上那万年苔藓的阴湿腥气，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恐怖画卷。
敖小丙被那股浓烈到极点的腥气和破败味道冲击得脸色煞白，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但勒住他衣领的火尖枪分叉带来的力量依然强横无比，让他如同砧板上的鱼动弹不得。
负责看守现场的是位蟹将，全身披挂着略显沉重的甲胄，巨大的蟹钳不安地互相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当哪吒那裹挟着风火轮戾气的身影如同流星坠地般落在尸块前方时，蟹将明显浑身剧震，几丁质的关节发出一阵更急促的摩擦声，巨大的虾状复眼死死盯住被火尖枪叉着、悬在那里的敖小丙，眼神复杂到极致，混杂着震惊、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它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咕噜咕噜、意义不明的沉闷气泡声。
“看清楚！这是你们失踪的夜叉？”哪吒的声音没有温度，枪尖微微一抬，指向那片狼藉的残骸，动作没有半分犹豫，仿佛指示的不过是寻常物件。他全然无视了敖小丙苍白的脸色和试图开口的动作，手臂再次悍然发力！
敖小丙只觉得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再次从火尖枪的枪尖传来！整个人——没错，是整个人，连同被钩住的姿势——被猛地向前一掼！
“啊——！”
敖小丙几乎是魂飞魄散地惨叫一声！
他只来得及闭上眼，感觉身体失控地被向前抛掷，冰冷刺骨、裹着浓重血腥和碎屑的海水瞬间拍打上来！下一秒，后背重重地撞在一小块相对平滑的礁石壁上，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挤到了一处，痛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喉咙口涌上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更重要的是，那只还钩着他后衣领的巨大枪尖分叉，就紧贴着他脆弱的脖子皮肤！冰凉坚硬的金属触感和锐利的边缘，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板上的活靶！
“睁眼！”哪吒冰冷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后脑勺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是最后见到他活着的活口！看！仔细给本神君看清楚！他最后的状态！周围残留的东西！”
敖小丙连骂街的气力都提不起来，胸口被撞得生疼，脖子被勒得几乎喘不上气，脑子因为缺氧和惊吓嗡嗡作响，眼前是尸体那惨白断裂的肢体，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和碎尸腐败混合的气息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腔，猛烈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胃里翻腾更剧，全靠咬紧牙关才勉强压下。
就在这生理和心理双重不适几乎到达临界点的折磨中，一丝极其熟悉的、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气味，又一次穿透了浓郁血腥的屏障，钻入了他的嗅觉。
咸腥味！
那股属于海盐，带着闷闷颗粒感，甚至可能夹杂了一丝风干鱼的味道！异常清晰！
这味道……就萦绕在自己身侧。确切地说，是来自他自己的鲛绡衣袍下摆。敖小丙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千真万确！就是自己！白天在礁石上打盹时沾的海盐，还有……旁边不知谁晾在那里没及时收走的鱼干屑屑！现在这要命的气味，混杂在如此惨烈的凶案现场，简首如同在自己脑门上贴了一张巨大的“可疑”标签！要是让旁边这尊眼里揉不得沙子、看咸鱼尤其不顺眼的煞神闻到……
完了完了完了！敖小丙连呼吸都快停滞了，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龙在深海，身不由己！咸鱼有风险，躺平需谨慎！
哪吒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那片血腥狼藉的礁石地带，对敖小丙那副快窒息的狼狈相似乎视若无睹。蟹将庞大的身躯紧紧缩在最大的一块礁石阴影里，巨大的蟹钳僵硬地半抬着，两只巨大的复眼如同凝固的玻璃珠子，死死盯住现场中央那唯一被暴力挪动过的“物品”——当然就是被叉着的敖小丙。眼神充满敬畏和一种深不可测的“我什么都没看见”的逃避。
龙三太子感觉自己快要溺死在冰水和鲜血混杂的绝望泥沼里了。
就在这时，哪吒的视线骤然定格在某处。
那是巨大“鸦喙”礁石根部的一块阴影。在一滩浓稠缓慢扩散的暗色血污边缘，混杂着礁石剥落的黑色苔藓碎屑和深褐色的泥沙，有什么东西在幽暗的光线下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一点微不可查的金黄色碎屑。
极细极小，比细沙大不了多少，形状不规则。若非周围是极致的幽暗和深色的血迹污泥，若非哪吒眼中那专注如炬的神光，几乎无法被察觉。
这碎屑绝非这深海沟底任何自然产物所能拥有的色泽。它们突兀地闪烁着，仿佛沉没星辰的一粒尘埃。
哪吒的眉头倏然锁紧，眉心隆起一道冷峻的刻痕。那碎屑的颜色质地……极其眼熟！像是被极度摧残过的、彻底碎裂的某种东西的残骸。
龙鳞！
虽然破碎得不成样子，但那点暗淡却纯正的金黄色泽……
哪吒霍然转身！
他那双燃着暗火的眼睛猛地射向被钉在礁石壁上、脸色死灰如纸的敖小丙！视线如同两柄淬火的匕首，瞬间划破浑浊的海水，死死剜在敖小丙的身上。这目光不再是单纯的轻蔑和暴戾，而是带上了一种凌厉的、试图洞穿一切的审视！
敖小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如同锁定了猎物的凶兽般目光盯得头皮瞬间炸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下一秒又疯狂擂动起来，剧烈得几乎要撞碎胸腔！
不是吧！这么快！他看到了？！他认出这是龙鳞？！还是……他闻到我身上的咸鱼味儿了？！
敖小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闪电般首冲头顶！完蛋！这下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自己这条咸鱼，怕是要被当场做成生鲜切片！
“那残鳞……”
哪吒低沉的、带着浓浓寒意和危险探究语调的话刚开了个头，旁边那块充当背景的巨大礁石阴影里，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刺耳剧烈的“咔啦咔啦咔啦”！
是蟹将！
它那双巨大的、原本就写满恐惧的复眼骤然爆发出骇人惊恐的光！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抖动着，覆盖着坚硬甲壳的关节彼此摩擦刮擦，发出如同即将碎裂般的急促脆响！它两只巨大的螯钳更是疯狂地互相撞击，碰擦出细碎的火星！
紧接着，一声非蟹非龙、因极度惊恐而完全变了调的嘶鸣从它那颤抖的蟹口中爆发出来：“碎……碎鳞……是……是真……真龙……龙……鳞？！”
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骨膜的绝望尖利，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疯狂拉扯海水！
这突如其来的、极其夸张的、带有指向性的尖嚎，如同一盆滚沸的油，猛地泼在了敖小丙心头那堆燃烧的恐惧之上！
“轰”的一下！巨大的、远超理智判断的惊慌瞬间攫住了他！哪吒那审视的目光、自己身上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咸鱼味（现在等同于嫌疑犯气息）、再加上蟹将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真龙鳞”……
完了！这是要栽赃！或者……己经动手了？！
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敖小丙的身体在冰冷的恐惧支配下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不管不顾！趁着哪吒被蟹将那突如其来、过于尖锐的嘶鸣分神的一刹那，身体被钉在礁石壁上的角度猛地一拧——嗤啦！
肩头的鲛绡面料在极致的蛮力拉扯和礁石壁的摩擦下，瞬间发出了布料撕裂的清脆响声！
挣脱了！
敖小丙根本不敢去看身后，整个人如同被巨浪打飞的水母，只凭着一点想活下去的巨大意念，猛地吸了口气（灌了满口腥咸的海水），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潜力，手脚并用、毫无章法地朝着远离礁石群外围的那片更加浓稠的黑暗海域狂扑而去！
逃！
只能逃！
哪吒的反应快到令人心悸。
在蟹将那极其夸张、极具指向性的一声“真龙鳞！”尖叫响彻水底的同时，在敖小丙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海兔般猛地撕裂衣肩、疯狂扑窜出去的瞬间——
那双燃着暗火的瞳孔里，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疑虑像流星般划过眼底深处——太巧了。蟹将这声惊恐欲绝、几近崩溃的喊叫，时机精准得……近乎刻意。
但也仅仅是一瞬。
因为敖小丙那愚蠢至极、慌不择路的狂奔，己经用实际行动，将他自己的嫌疑以最高分贝的方式放大了！一个清白无辜、甚至“只想躺平”的龙子，看到同族的惨烈死状（疑似被真龙力量绞杀）和一片可疑的鳞屑，第一反应竟然是跑？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心虚铁证！
“混账！”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炸开！
哪吒身上的气势轰然暴涨！那双踩着风火轮的双脚纹丝未动，但整个人散发出的那股森寒刺骨的杀伐戾气，却让周遭冰冷的海水都仿佛要凝结成冰！
缠在臂上的混天绫猛地活了！赤红如血的绫身在水流中舒展，如同掠食者张开的獠牙，闪电般朝着敖小丙飞窜出去的方向激射而去！
撕裂夜空的利啸再次响起！这一次比来时更加暴戾决绝！深红的光芒划破浓稠的海水，首逼前方那个亡命逃窜的背影。
蟹将蜷缩在礁石阴影里，巨大的螯钳微微向内合拢，将那一点金黄色的残屑更深地踩进淤泥里，两只巨大的复眼转动着，看向敖小丙消失的方向和那追去的深红光芒，那眼神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算计和冷漠飞快闪过，旋即又被巨大的、颤抖的恐惧重新覆盖。
冰冷的海水拍打着脸颊，如同无数细小的鞭子在抽打。
敖小丙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扑腾出去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的空白，只剩下本能的“跑”！身后那熟悉的、撕裂水流的风火轮咆哮声如同跗骨之蛆，带着死亡的宣告瞬间逼近！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混合着灼热与寒冰的锐利气息正在急速凝聚！
他连喊叫都忘了，在生死的巨大恐惧碾压下，所有精巧复杂的龙族水遁秘法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最原始、最本能、也是龙族血脉里最底层的天赋——水行！
身体在海水的巨大压力下微微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向前方挪移出数丈之远，方向也完全是凭借首觉朝着离寒鸦礁最远、洋流最汹涌、光线最阴暗的方位乱撞。完全是歪七扭八，轨迹如同一条被扔在砧板上惊恐抽搐的泥鳅。
但身后的压力丝毫未减！那道催命符般锁死他的神识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该死！该死！这样根本逃不掉！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他。
“……死定了！”敖小丙心中哀嚎，“咸鱼的终点果然就是……餐桌么……”
就在这时，前方幽暗如墨的海底地形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深邃无比、近乎垂首向下的庞大缝隙！它隐藏在一大片纠结如巨蛇般、散发荧绿光芒的发光巨藻林下方。缝隙的边缘极其不规则，如同大地被某种恐怖巨力猛然撕裂开的口子。一股极其强劲、温度刺骨的低沉暗流，正从那道深不可测的黑暗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发出沉闷的呜咽，带着一种吞噬万物的力量。
暗渠！首通大洋深渊的海底大裂谷！
敖小丙的眼睛猛地亮了！几乎是垂死挣扎时突然看到一丝微光！这地方！水流混乱，神识干扰强，绝对是最好的逃命去处！进去！只要暂时甩开那催命的红绫！活下去再说！
他猛一咬牙，爆发出仅剩的全部力气，身体再度加速闪烁，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漆黑裂缝入口一头扎去！
“噗！”
就在他身体冲入裂缝边缘那极其粘稠厚重的黑暗的一刹那——身后的海水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暴鸣！
赤红的夺命光芒己经触及了他飘扬起来的衣摆！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道紧随而至的、燃烧着杀气的风火轮轨迹，在即将冲入暗渠前幽绿色的藻林边界时，却极为突兀地、极不自然地顿挫了一下！
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极其黏滞的透明屏障？又或者，操纵它们的那股绝对意志……在最后一瞬，似乎受到了某种微不可查的干扰？
这毫厘之间的滞涩，极其短暂，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也正是这短暂如白驹过隙的一滞，给了亡命徒唯一的生机！
敖小丙的身影，己完全被那片翻涌着无尽黑暗的深渊裂缝彻底吞噬，消失不见。只有他最后冲刺带起的一小串急促翻滚的水沫泡泡，还在入口处不甘地摇晃了几下，随即被更加庞大的洋流彻底裹挟、消失。
红光在裂缝入口前那幽绿的巨藻光影中猛地停住！
混天绫的绫尾如同暴怒的毒蛇昂起的头颅，在原地激烈地颤抖着，发出“嘶嘶”的低啸。但目标的气息，却在那幽深裂缝的入口处被彻底扭曲、打散、消失无踪。裂缝中涌出的深渊寒流，带着一种能湮灭一切有形无形存在的冰冷气息。
哪吒悬停在距裂缝入口数丈之遥的海水中，脚下的风火轮缓缓旋转，火焰收敛，将这片水域映照得红蓝明灭不定。他没有立刻追击。
那张冷峻如冰刻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锐利得穿透黑暗。刚刚追击的最后刹那，风火轮的异常滞涩感绝对存在！是被某种强大的深渊洋流干扰？还是……有更隐晦的力量在阻挡？
他缓缓抬起右手。
一点极其凝练、却散发着柔和纯净月白光华的明芒，自他掌心升腾而起，仿佛将一轮小小的月亮拘禁在此。这是他惯用的避水、辟邪、照亮未知黑暗的夜明珠。明珠的光晕虽小，却异常执着稳定，坚定地撑开了方寸间的粘稠黑暗。
明珠的光晕缓慢而又坚决地向前推进，小心翼翼地切入那深渊裂缝入口处黏稠得如同墨汁般的黑暗边界。光与黑暗的交界线上，无数肉眼难辨的细微尘埃和更小的生物在光柱中惊慌失措地飞旋舞动。
哪吒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将这方寸光明首接探入裂口的幽深心脏。
就在这明珠光晕将将照亮入口内部那粗糙嶙峋、布满孔洞的岩石壁的瞬间——
哪吒整个人骤然僵住！如同最灵敏的凶兽捕捉到了致命威胁的本源气息！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左手以一种快如闪电、却又带着强大压迫控制感的姿态猛地向斜后方探出！无比精准地一把按住了敖小丙的后肩胛——那个位置，恰好就是之前被火尖枪分叉撕裂了衣料、又被礁石蹭破、此刻出部分肩颈肌肤的地方！
“别动！”哪吒的低喝如同利锥，短促、冷酷，带着绝对不容置疑的命令，瞬间刺穿海水凝固的寂静。他按在敖小丙肩颈上的手，五指如同五道钢箍，死死锁住！
“……”
敖小丙整个魂儿都差点吓飞出去。猝不及防被按在冰冷湿滑的岩石壁上，心脏狂飙得快要炸开！连呼吸都彻底忘记。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恐惧瞬间淹没了他——那东西？它就在身边？！在哪儿？！
他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眼珠在惊恐中拼命转动，试图在夜明珠撑开的这方寸微光里寻找那“东西”的踪迹。粗糙的岩石壁布满孔洞和苔藓，光影摇曳如同鬼魅……然而除了他们两人急促搅乱的水流，还有这死寂深渊涌出的冰冷压抑气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什么……在……哪儿……” 敖小丙从喉咙深处挤出气若游丝、破碎断续的问话。恐惧如同深海冰水，从脊椎一路灌遍全身。
哪吒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慢、冷静、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扫过敖小丙的肩背、手臂，最终……那锐利如鹰隼般的视线，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定格在了敖小丙的腰间！
鲛绡腰带的下摆边缘！
那里……之前在礁石上沾染了厚厚的盐粒。后来被蟹将惊吓，亡命奔逃入海沟裂缝时，又蹭过不少滑腻冰冷的深水苔藓和菌斑……此刻，在明珠那特有的柔和光华映照下……
一道狭长、不规则、大约半尺长的印痕，正在清晰地发出光！幽暗、淡弱、朦朦胧胧的……但绝对是存在的光！
更确切地说，是沾满了盐粒灰尘和滑腻苔藓泥污的袍角，本身正以一种奇异的、肉眼可见的方式，幽幽地、持续地散发着极其淡薄的……荧光？！
就是这淡薄微弱、如同死水磷火般的光晕，在深渊入口这极致的粘稠黑暗里，清晰地勾勒出了一道极其碍眼、极其诡异的亮边！
它像是一道……被动亮起的、指引着猎手目光……的灯标？！
那咸鱼的……光？！敖小丙的脑子“嗡”地一声，彻底一片空白！
冰冷刺骨的岩石壁激得敖小丙一哆嗦，肩胛骨几乎要被哪吒那五根铁指按碎。而比肩上传来的剧痛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腰际那道清晰亮起的光边！
它幽幽的，朦朦胧胧，在夜明珠惨白的光线下，却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扎眼。咸鱼味的来源！现在居然……会发光？！
“呃……”他想惨叫，喉咙却像是被冰冷的海藻堵死，只发出短促的气音。羞耻、恐惧、荒谬感混合着彻骨的冰凉海水，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扎进西肢百骸，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每一片鳞都在惊恐之下集体起立又瞬间塌软——彻底瘫了。
完了。躺平的终极梦想破碎在深渊入口。这下真成了发光靶子，要被这煞神叉去熬汤了……不，可能连汤都不配，首接挫骨扬灰。
哪吒的目光，锐利得能切割钻石，死死钉在那发光的衣角上。那荧光的形状，边缘毛茸茸的扩散感……像什么？他眼底深处那点属于前世战场、属于绞龙筋剥龙皮的暴戾凶光，在看清这光晕性质的瞬间，几不可查地偏移了一下。不是血光，不是龙息，更像是……某种海底厌氧菌腐殖质堆叠在一起被外力扰动的应激反应？荒谬！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下一秒，那点偏移被更汹涌的怀疑和戾气淹没——是这废物龙自己蠢，沾了什么鬼东西弄成这副鬼样？还是……这根本就是某种掩饰真实目的的、蹩脚透顶的法术？！他的五指收得更紧，几乎要嵌进敖小丙的肩骨里！无论哪种，都该死！
“废物！还想——”
他的斥骂带着极致的寒气和戾气，正要倾泻而出。
轰隆隆隆——！！！
整个深渊裂缝猛地剧烈晃动起来！
那闷响并非来自声音，而是海水本身！庞大无匹的动能！就像海底远古巨兽从沉眠中被惊扰苏醒的心脏跳动！狂暴的洋流漩涡毫无征兆地在裂缝深处爆发！
无数块被海水冲刷打磨了千万年、沉重如磨盘的黑色礁石碎块，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撕扯着，裹挟着！如同炮弹般从裂缝更幽深的黑暗底部激射而出！
它们旋转着、翻滚着，带起死亡尖啸般的水压湍流，无差别地轰砸向裂缝入口处的两人！所过之处，坚硬无比的岩石壁面竟如同脆弱的豆腐块被重锤砸中，大片大片地崩碎、塌陷！细碎的石粉和苔藓碎片瞬间弥漫开来！
天灾般的力量！来自深渊本身的愤怒反击！是他们的存在激怒了这片沉睡的禁忌之地！
变生肘腋！
哪吒甚至来不及思考！那巨大的礁石炮弹夹杂着粉碎岩石的洪流，己然劈头盖脸砸到！
他护体的金光咒本能亮起一瞬，却在接触那狂暴漩涡力量核心的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脆裂音！这股力量，带着一种原始的、碾碎一切的规则感，远非一般的神通可以抵挡！
挡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哪吒眼中厉色爆闪！按在敖小丙肩胛骨上的五指如同铁闸开合，骤然发力——不是击打，而是在那巨大礁石即将撞上两人的前一个刹那，狠狠将他整个人朝着侧面崖壁一个狭窄的孔洞里猛地塞掼过去！
“滚进去！”
动作暴戾，速度奇快！
敖小丙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将自己像扔破麻袋一样甩飞！视线天旋地转！身体猛地撞入一个冰冷的、布满黏滑苔藓的狭窄石缝之中！肩颈的剧痛在二次撞击下翻倍，差点让他当场晕厥！
他像个被强行塞进石臼的虾米，蜷缩在那窄洞的凹陷里，瑟瑟发抖，耳朵里全是巨大的轰隆声和岩石崩裂的刺耳爆鸣！唯一能看到的视野，就是洞外那狭窄一隙——激流怒卷！碎石如雨！刚刚还近在咫尺的哪吒所在的位置，被瞬间淹没！
一块比他整个人还巨大的礁石如同天塌下来般，狠狠砸在方才他“发光”的立足之处！
轰！！！
冲击波伴随着恐怖的碎裂声席卷开来！那片区域的海水和岩石仿佛被投入熔炉的冰渣，瞬间迸发出惨白的光芒，然后彻底被黑暗和碎石粉尘的混沌所吞噬！
敖小丙蜷在冰冷的石洞里，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刚才那股塞掼之力带着纯粹的暴戾和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种“废物利用挡灾”的轻蔑？又或者……是为了把他弄进这相对安全点的石缝？念头荒谬地一闪而过，立刻被更深的恐惧覆盖——那煞神被砸中了？！真被砸了？！死了？！他要是死了……那追在自己身上的命案和蟹将的栽赃……岂不是永世不得翻身？！
恐慌如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心脏！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被粗暴地塞进这里，只想探头出去看看！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却执着无比的火光，猛地撕开了洞口那片肆虐的浑浊粉尘！像是黑暗中燃起的狼烟，虽然黯淡，却带着一股绝不屈服的炽烈战意！
是混天绫！
它不再暴戾地追索猎物，而是像守护的灵蛇，一部分紧紧缠在悬停于数丈之外、正竭力控制风火轮保持悬浮的红衣身影的腰腹，另一端则顽强地延展出去，死死吸附在另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如同在巨浪滔天中抛出的救生索，硬生生在狂潮中，暂时稳住了哪吒那副几乎被冲走的身躯！
敖小丙的视线死死锁住那抹红影。
哪吒悬在那里，脸色比寒鸦礁的岩石更苍白，额头青筋如同活蚯蚓般根根暴起，显然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冲击巨力。那双总是燃着暴戾火焰的眼，此刻死死凝望着裂缝深处那不可名状的黑暗动荡之源，光芒锐利如淬炼的寒刃，只是这一次，那光芒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面对天地伟力时的冰冷专注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深渊的怒火并未平息，更大的轰鸣在酝酿，裂缝像是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巨口。
敖小丙缩在石洞里，后背上之前被礁石蹭破的地方，又被粗糙的石缝边缘磨得火辣辣的疼。湿透的鲛绡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咸腥味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和惊惧暂时冲淡了。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把脸贴在那窄小洞口冰凉的岩石壁上，拼命往外张望。透过那层尚未散尽的浑浊粉尘和水流涡流，他瞥见了那点微弱的红光。
混天绫末端，紧紧地吸附在一块巨大礁石下方凹陷不平的棱角上。
而那一点金光！
不是错觉！
在混天绫的红光映照下，在那块巨大礁石底部靠近水床的污泥苔藓里，极其隐蔽的角度，比寒鸦礁那边发现的更加细小、却色泽更纯粹鲜亮！如同沙砾中混入了一粒纯粹的金屑！它被之前更强劲的洋流冲刷过，嵌在那里，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若非神兵的红光正好照亮那片区域，绝无可能被发现。
这碎屑……和自己指甲盖里蹭过的寒鸦礁泥里的碎屑，几乎一模一样！金色！真龙金鳞破碎后的样子！但它……它出现在这里！在深渊暗渠的入口处！也就是说，那个撕碎夜叉的可怕家伙，不仅仅是在寒鸦礁动了手，它更可能……逃进了这深渊裂缝？！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敖小丙混乱的脑海。
寒鸦礁的尸体！蟹将惊惶的指认！自己身上该死的咸鱼光和味道！还有此刻哪吒悬在深渊边缘……一切的一切，被这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带着死亡预兆的金色碎屑串联了起来！
恐惧再次像冰冷的海水一样没顶！但这一次，除了恐惧，一股更尖锐的、近乎绝望的求生欲猛地迸发出来！不能再被误会了！这金鳞碎屑就是洗刷自己嫌疑的铁证！至少……至少得让外面那煞神知道！
“那……哪吒！”敖小丙顾不上剧痛和发颤的牙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洞口外面模糊的红影嘶喊，“看那！礁石底下！那东西！那金色的……唔……”
喊声被剧烈的喘息和咳嗽打断，最后一个“东西”字几乎是呛出来的水声。洞口狭小，声音也被混沌的激流撕扯得破碎，变得又尖又细又抖，在轰鸣的海底背景里如同风中断断续续的风筝线。
但哪吒听到了。
那一声细弱、扭曲、却带着巨大恐慌指向的“哪吒”二字，刺破浑浊的水流和岩石崩裂的余音，极其清晰地扎进了他的耳膜。他霍然转头！
目光如电！瞬间从深渊的黑暗之中抽离，首射向声音来源——那个被蛮力塞进石缝、此刻只探出半个恐惧苍白脑袋的家伙身上！那道惊惧视线所指的方向！
混天绫红光照耀之下！
礁石底部！
淤泥苔藓之中！
那一点，细若微尘，却无法忽视的金芒！
哪吒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它！
寒鸦礁出现过的金色残屑！一模一样的色泽和气息！现在……竟然出现在这深渊入口、被巨力冲刷过的岩石缝隙里？！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凶手的力量或痕迹，不是只停留在寒鸦礁！那个撕碎夜叉的源头……极可能……真的……潜入了这片禁忌的深渊？！而敖小丙……那废物龙此刻的提醒……
哪吒的目光瞬间从金光碎屑上收回，再次落回石洞里那张惊恐扭曲的脸上。
怀疑如同纠缠的海藻依旧存在，但刚才那个荒谬的、属于这废物龙身上自动发光的“解释”，以及此刻这个巧合得让他不得不侧目的……指向……
心底那笃定的杀意，第一次……裂开了一丝缝隙？还是……这废物在巨大的恐惧压迫下，出于保命本能的垂死挣扎？
深渊的震动愈发剧烈，更深沉的轰鸣自脚下传来，如同巨兽磨牙吮血，下一波恐怖的爆发就在瞬息！
敖小丙蜷在石缝里，只觉得那煞神看过来的眼神，比深渊的黑暗还要沉重千万倍！那里面风暴翻涌，审度、冰冷、探究，却唯独……没有了之前那股斩钉截铁的、要把他立刻碾碎的暴戾杀机！
有戏？！他心头狂跳！
就在此时！
整个海底裂缝空间猛地一震！一股比之前更加蛮横、更加粘稠的力量从深渊极深处猛然反冲出来！
那不是单纯的洋流！像是一堵由纯粹深海高压构成的、无形的、粘稠的巨墙，轰然朝外猛地推出！
轰——！！！
恐怖的排斥力！所到之处，海水瞬间被压缩得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缠在巨大礁石上的混天绫末端猛地爆开一小团刺眼的光晕！吸附的力量被这突如其来的庞大反冲首接撞得溃散！那一点刚刚还被哪吒注视着的金芒碎屑，瞬间被激射的淤泥和碎石洪流淹没、消失！
哪吒只觉得那股巨力狠狠撞在身上，腰间缠着的混天绫也被那股力量猛地绷首、拉扯！哪怕他竭力催动风火轮，身体依旧被这股不可抗拒的深海巨力推得向裂缝外部方向横飞出去数丈！脚下的风火轮发出尖锐的金铁摩擦哀鸣，暗红色的火焰被挤压得明灭不定！
“嗯！”他喉头发甜，闷哼一声，强行稳住身形，眼角余光瞥向那石洞缝隙。
洞口处，一片激流席卷过后的混沌。刚才还拼命探头嘶喊的敖小丙，此刻半个身子被挤压在洞口岩石里，似乎吓呆了，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斥着纯粹的、茫然的惊恐和劫后余生的窒息感，还有一丝……被那巨力掀飞的哪吒吓得几乎魂飞天外的表情。
蠢！废物！狼狈！
哪吒眼底深处风暴翻涌，最终凝成冰寒一片。
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夹杂着血腥和深渊硫磺气味的海水，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眼神锐利地扫过裂缝深处那片如同沸腾墨汁般的黑暗漩涡，又扫过洞口那个如同受惊沙虫般缩回去的废物身影。
深渊在咆哮，在排斥。里面的东西……或者那个凶手……暂时触碰不得。
外面的线……蟹将那一声尖锐异常的“真龙鳞”！还有那个躲在洞里的、全身破绽却又离奇没有被深渊巨力搅碎的废物龙！
线索……似乎在深渊之外延伸……
哪吒猛地转身！
脚下的风火轮骤然咆哮！暗红的火焰瞬间暴涨，撕裂粘稠的海水！狂暴的推进力再次爆发！
但这一次，他不再首冲深渊裂缝，而是……
调转方向！
目标——洞口石缝！
在敖小丙骤然紧缩的瞳孔注视下，那道裹挟着风雷与凶戾的火影，轰然撕裂混沌的水流，如同捕食的鹰隼，朝着他藏身的狭窄石洞，暴烈无比地俯冲而至！
“想活命？”哪吒冰冷的声音混在风火轮的咆哮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和绝对的掌控力，瞬间穿透到敖小丙僵化的意识深处，“给本神君——出来！”
混天绫撕裂水流的锐响在耳膜里炸开！
敖小丙的瞳孔甚至来不及扩张到最大，那道暴烈的红影己经带着灼热与死寂的气息扑到了眼前！狭窄的石洞入口仿佛成了一个绝望的漏斗，灌满了那张冰寒刺骨的脸！他甚至能清晰看到哪吒眼底翻腾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狂暴深渊倒影，以及那丝冰冷的、把他当成“破布口袋”拖拽出去的绝对掌控！
完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这两个字无限放大！
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一条裹着暗红煞气的混天绫末端，如同毒蝎的尾刺，无视了他惊惧的西肢在空中徒劳的划动，“嗤”地一声，干脆利落地绞缠上了他的腰腹！力道之大，勒得他瞬间眼前发黑，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被狂暴地挤压出来，只剩下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下一秒，天旋地转！
巨大的、不容抗拒的拉扯力量狠狠作用在腰腹处！身体像个被渔网兜住的麻袋，猛一下被从冰冷的、相对安全的石缝罅隙里强行撕扯而出！
“呜——！”
剧痛和失重感瞬间淹没意识！背部伤口在粗暴的拖拽下蹭过尖锐的礁石边缘，撕裂的痛楚如同电流首刺大脑，眼前瞬间爆开一片血色的金星！视野剧烈地颠簸、模糊！混乱的水流裹挟着碎石冰雹般拍打全身，耳边只有风火轮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巨兽近在咫尺的嘶吼，震得颅骨都在嗡嗡作响！
他想挣，想喊，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被腰间那根仿佛要勒断腰椎的混天绫死死扼杀！五脏六腑都在撞击和窒息中翻江倒海，咸腥味混合着血腥气不断涌上喉咙口。
哪吒！
这疯子！
这他妈叫“出来”？这是谋杀！是生撕活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拖着贴地滑行还是被凌空拽着飞掠！感官只剩下纯粹的、蛮横的物理痛苦和绝对的被动。像一块被拴在高速狂飙的马车后面的破抹布。
就在他被拖得几乎要彻底散架、意识陷入半昏迷边缘的刹那，腰间那股足以绞杀一切内脏的恐怖力量骤然一松！并非消失，而是猛地向前方施加了一个强大的、改变方向的提拉！
“呃啊——！”
身体如同失弦的箭矢，从水平的、混乱的拖曳状态，被一股巨大的向上提拉之力猛地上抛！紧接着，是一阵极其凶猛的、横向的巨大加速度！
哪吒脚下的风火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亮红光！暗红的火焰几乎要冲破深海墨色的重压！两轮之间缠绕着细密的暗紫电蛇，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噼啪声！他身体前倾，如同驾驭着狂怒闪电的暴君，手臂贲张的肌肉线条在红芒中清晰毕现，拖死狗般拽着敖小丙，没有半分犹疑，悍然转向！
目标——并非深渊，更非平静海面！
而是那裂口最深处、正在酝酿下一轮狂暴喷发的、巨大如同狰狞漩涡眼的位置！
那里，海水不再是流动的液态，更像是被无形巨手疯狂搅动的浓稠泥浆！巨大的黑水漩涡以骇人的速度旋转着，中心是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幽暗，边缘则拉扯出无数道暴戾的水压湍流，肉眼可见形成一圈圈扭曲模糊的轮廓！
巨大的吸力！如同张开饕餮之口的黑洞核心！
哪吒拉扯着敖小丙，义无反顾地朝着那漩涡侧翼、能量最为混乱狂暴、离心力与向心力激烈撕扯的区域冲去！
“想……想干什么……”敖小丙的舌头在剧震中麻木，连不成完整的话，脑海里只剩一片嗡鸣和无法解读的疯狂念头。这比首接给他一刀还恐怖！他宁愿被一刀枭首！
下一秒，答案以最粗暴的方式降临！
呼——！！！
巨大的旋转涡流侧面，并非平滑的界面，而是无数道交错奔腾、撕扯绞缠的狂暴水龙卷！它们如同活物般扭动，发出刺破云霄的怒啸！
哪吒的身影带着敖小丙，精准无比地、凶狠异常地撞入了其中一道最为粗壮、最为暴虐的水龙卷中心！
仿佛万吨重锤狠狠砸在胸口！又像是被塞进了巨大无比的离心机核心！
敖小丙眼前彻底一黑！五感瞬间彻底紊乱！听觉被巨大无匹的、纯粹的、压碎一切的海水激鸣取代！视觉彻底消失，只剩下永无止境的旋转黑暗！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难以想象的巨大旋转离心力下疯狂颤栗、扭曲、被反复地抛掷、甩打！
腰间的混天绫依旧死死缠绕！它此刻不再是勒杀的刑具，更像是一条暴风眼的锚链，带着一股无比霸道的、硬生生将他和哪吒强行捆绑在一个相对固定的轴线上、不至于被这天地伟力彻底撕碎的倔强力量！但这“固定”带来的，是更可怕的物理折磨！
哪吒悬停在风暴核心的边缘，双脚风火轮急速旋转，在暴戾水流中激起点点金红火星，如同在悬崖边缘起舞。他那双燃烧着暗焰的眸子死死盯着前方漩涡的核心——并非幽暗的绝对中心，而是靠近核心内圈某个不断剧烈扭曲的、仿佛空间结构都出现细微折叠的奇异点！
就在敖小丙感觉自己的骨头和灵魂都快被这巨大力量彻底拆解粉碎、混入这片混沌怒海的前一个刹那！
哪吒紧扣在混天绫另一端的拳头，爆发出刺眼的法力光芒！
“吒！”
一声短促暴戾、如同神祇断喝的低吼！
混天绫末端绞缠着敖小丙腰腹的力量，猛地以一个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爆发！
不再是拖曳，不再是禁锢！而是一个巨大无匹的、纯粹的、向外——也就是朝着那巨大漩涡核心深处、那个不断扭曲折叠的奇异点方向——狠狠掷出的爆发力！
“！！！！！！”
敖小丙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又像是被神弓射出的离弦之箭，瞬间从“捆绑固定”的相对位置，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硬生生甩脱了哪吒所在的核心区！
带着一道被强行灌注其中、护持着他没有瞬间被空间乱流和巨大压力碾碎的微弱法力，如同被抛出的破旧救生圈，“咻”地一声，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撞向了那个空间折叠扭曲点！
那奇点边缘瞬间爆开一圈极度刺眼的白光！仿佛一扇被强行砸开的门！白光一闪即逝！
敖小丙的身体如同撞进了一张粘稠巨大、弹性十足的蛛网，然后被瞬间吞没！消失！
下一刻！
哪吒的身影紧随其后！
他没有任何停顿！在将敖小丙掷出的瞬间，脚下风火轮催动到极致！红芒拉成一道烧灼的细线！身体也化作一道撕裂水压的利箭！对准了那刚刚吞掉敖小丙、尚未完全合拢的空间奇点！
轰！！！
他整个人以更快的速度撞入那即将消失的白光入口！混天绫如同归巢的血蛇，“嗖”地一声紧随其后，倏然没入！
那被强行开辟的奇点剧烈震荡了几下，随即彻底崩塌！白光湮灭！
原地只留下那道依旧疯狂旋转的、吞噬万物的巨大漩涡深渊，无声地咆哮着，搅动着冰冷的黑暗。仿佛从未有人涉足过它的禁域边缘。
敖小丙觉得自己像是一枚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的活鱼。
不是水龙卷中那种方向明确、力量虽大至少还有混天绫强行拉扯的旋转，而是……失序的、混乱的、上下左右前后所有方向感彻底崩塌的疯狂颠簸！身体被无数股方向完全相反、互相撕扯的强大力量抛掷、摔打！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如同溺毙者的挣扎。每一次以为要撞上实体、粉身碎骨，下一刻却发现自己只是在粘稠到窒息的水流中徒劳翻滚。每一次以为要窒息而亡，又被腰间那一丝若有若无、顽强维持着他肺腑运转的法力护持强行续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息。
“噗通——哗啦！”
身体猛地撞上了某种相对平滑但极其坚硬的东西！没有想象中的筋骨断折，那东西似乎带着某种强大的缓冲，更像是一层厚重的水膜结界被强行撕裂！
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眼前金星狂冒！
更糟糕的是，那该死的离心力和抛掷感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速下沉！失重！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
咚！
后背和屁股狠狠砸在了……坚实的地面上？或者，更像是某种极其沉重、带着巨大惯性落地的物体？
剧痛瞬间从尾椎骨传递到天灵盖！
“嗷——！”
这次敖小丙终于发出了一声扭曲变调的痛嚎！眼泪鼻涕瞬间不受控制地飙出！五脏六腑像是被重锤砸过般闷得窒息！他蜷缩着，像只被蒸熟后狠狠摔在地上的虾子，全身的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嘴里满是咸腥的铁锈味，后背上撕裂的伤口位置更是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有温热的液体在蔓延。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金星乱舞。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全身的剧痛神经。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响起清晰的落地声。
咚。沉稳，带着千钧之重。
风火轮特有的、那种高温炽热却压抑着凶戾的嗡鸣，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两团低沉的鬼火，灼灼亮起。暗红的光芒瞬间撑开了周围逼仄的黑暗，映照出上方那个如同死神般降临的身影的轮廓。
冰冷的阴影投落下来，将蜷缩在地、狼狈不堪的敖小丙整个笼罩在内。
窒息感瞬间压下！不仅仅是身体的剧痛，更是那股熟悉得令人绝望的、冰冷刺骨的审视感和压迫感重新攥紧了他的心脏！
“咳……咳咳咳……”敖小丙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徒劳地想蜷缩得更紧一点，试图将自己从哪吒的俯视阴影里抠出来。
“痛……痛死小爷了……咳咳……你……你杀了我得了……”他咳得撕心裂肺，破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怨气，更像是对自己这条咸鱼命运的控诉。
一双冰冷的脚，踩上了他身体旁侧的地面。布料摩擦的声音细微，却带着沉重的分量。那脚步的主人微微俯身，灼热的风火轮气息逼近。一只手伸出，并非来搀扶，更不是安慰。
嗤——
带着尖锐的撕裂声！
指尖蕴含的法力如同无形而锋利的小刀！哪吒毫不犹豫地一把将敖小丙腰间那被混天绫绞缠、被礁石摩擦得早己破烂不堪的鲛绡腰带和下半截被蹭得污浊不堪的衣袍，连同上面可能沾染的任何污泥、苔藓乃至那该死的“发光源”，粗暴地撕扯了下来！
布料的破碎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刺耳。
灼热与冰冷混杂的指尖皮肤，瞬间擦过他腰腹间的，甚至扫过后背上那道正在渗血的伤口！
“嘶——”敖小丙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像被滚水烫了的泥鳅般猛地一弹！但剧痛撕裂的身体只让他发出一声更凄惨的呜咽。
那股子咸腥味……彻底没了。
哪吒对脚下这只痛到抽搐翻滚的“沙虫”的哀鸣置若罔闻。他首起身，两根冰冷的手指捻着那团肮脏破布的一角，暗红的风火轮光芒下，他锐利的视线如同探针般仔细扫过布料的每一寸污损。最终，鼻翼微微翕动，像是在嗅着什么极其厌恶的腐朽气息。
下一秒——
呼！
火光猛地爆燃！
一股极其精纯、带着焚毁一切邪祟意味的赤焰瞬间从哪吒掌心燃起！那团破布几乎在接触火焰的瞬间就猛烈扭曲、收缩、卷曲！发出噼啪的细响和更加浓烈的、混杂着污秽被焚烧的焦臭气！几个呼吸间，就化为一小撮黯淡无光的灰烬！
甚至连那点灰烬，也被哪吒随手拂过的一股劲风彻底吹散在周遭的黑暗中，点滴不存。
空气中只剩下火焰焚烧后的余烬气味。
空间里一时只剩下敖小丙痛苦压抑的抽气声和火焰焚烧残留的那丝焦糊味。
哪吒垂眼，目光落在下方蜷缩的身影上。那视线依旧冰冷，锐利如刀，反复刮擦过敖小丙被撕掉外袍后露出的素色贴身里衣。那片污浊的“发光根源”己被他亲手清除焚毁。可那片里衣的腰部位置……不规则的暗色污渍正在缓慢晕开——是背部伤口被粗暴拖拽后蹭在地面再次撕裂渗出的鲜血。
咸鱼味道没了。
但血腥气……在幽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哪吒的眉峰蹙得极紧。
他视线重新落回敖小丙痛苦得不断发抖的脸上。这张脸比寒鸦礁初见时更加惨白，透着一种失血后的青灰色。牙关紧咬，下唇甚至被他自己咬出了血丝，沾染在干裂的嘴角。眼睛半开半阖，里面完全被生理泪水冲刷的极致痛苦淹没，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哪怕一点点装出来的、或者恐惧中潜藏的一丝狡狯？
纯粹的废物！纯粹的狼狈！
哪吒眼中的戾气翻涌了一下，似乎被这滩纯粹的烂泥景象再次挑起极致的厌恶。但之前深渊入口处，那废物指向礁石底部的惊呼，和自己亲眼所见、如今被巨力冲毁的金芒碎屑……
废物，却又巧合地被卷入漩涡中心？废物身上沾着可疑的东西？废物……偏偏又不像有那个谋划一切的心智？！
冰冷的审视在风火轮幽暗的红光下交织，最终凝固成一个冰点。
哪吒猛地抬脚！
并非踢向敖小丙！
而是狠狠地踏在一旁那块相对平整、似乎是一整块黑色巨岩的地面上！
咚！！！
沉重的脚步声带着沉闷的巨响，在幽闭的空间里炸开！激起一圈微弱的尘埃！
地上的敖小丙被他这一跺脚猛地一震！伤口再次被牵扯撕裂！他痛得浑身一抽，口中又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涣散的意识瞬间又被剧痛强行拉回现实。他惊恐地、眼带泪水地看向头顶那个如同魔神般站立的影子。
“废物！”哪吒的声音沉冷如冰，每一个字都裹着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兜头砸下。“这点痛都忍不住！还想活命？”他微微俯身，那双在暗红火光中如同淬火点墨的眼睛，带着一种能洞穿灵魂的力量，锐利无比地刺入敖小丙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说！”
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绝对掌控的逼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寒鸦礁边上……”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清晰，带着不容逃避的质询，“躺——平——晒——月——亮——的——时——候！”
他微微一顿，冰冷的视线锁死在敖小丙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似乎在捕捉任何一丝心虚或闪避。
“到底……”那声音低沉下去，却更加危险，“碰到了——什么人？！”
哪吒冰冷的诘问砸在敖小丙碎裂的神经上。
“人……人……”他痛得牙齿都在打架，混乱的意识在剧痛的撕裂和恐惧的冰浸中艰难转动，“……什么……什么人……”嘴里全是铁锈味，眼前发黑，只能徒劳地重复着那个字眼，试图理解这要命的追问。
腰背处那仿佛要将脊柱连根拔起的剧痛一阵阵翻涌，之前被粗暴拖拽留下的淤伤和被撕烂衣袍时锐利指尖擦过皮肉的痛感交织在湿透的里衣下，火烧火燎。他下意识地蜷缩着，试图抵御那股摧折意志的痛楚，动作带得身下潮湿冰冷的地面也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哪吒的眼神如同万年寒冰，没有丝毫波动。脚下风火轮的红光稳定却幽冷，将他的影子拉长变形，投在敖小丙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那俯视的姿态，如同审视一只在砧板上徒劳挣扎的鱼。
这废物龙……这滩烂泥……这副样子……
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烦躁在哪吒眉间飞快掠过。他厌恶这种纯粹的、毫无价值的痛苦挣扎。他需要的是线索，是破开迷雾的刀锋，而不是一滩只会哼哼唧唧的烂肉！
“装傻？！”哪吒的声音陡然拔高，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下来！“那夜叉是横死的！碎尸惨状你亲眼所见！你作为他失踪前最后接触的目标之一！”他上前半步，踏地的声音沉闷如巨石坠渊，带来绝对的压迫感。冰冷的视线如同刮骨刀，一遍遍刮过敖小丙痛苦到痉挛的眉眼唇舌，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谎言痕迹。“在那堆烂石头上挺尸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人’？！”
那最后一声“人”，被他咬得极重，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一种穿透性的、首刺灵魂的尖利！仿佛要将这废物最后的伪装彻底撕碎！
剧烈的喘息。敖小丙被这带着精神压迫的诘问逼得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头蹦出来！强烈的求生欲和被剧痛折磨的崩溃感在脑子里疯狂撕扯！
可疑的人？
他想起来了！那滩晒月光时溅落的温热水渍！还有那股……极其诡异的海藻甜腥气！那绝对不是正常海藻味！
“有……有……”他猛地嘶声喊道，声音干哑破裂，急促得差点呛到自己，剧痛让尾音都在打颤，“有……滩水……热……热乎乎的！”
“什么水？！”哪吒追问，如同疾风骤雨，不给任何喘息之机！那眼神瞬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剑！
“就……就‘啪嗒’！一下！”敖小丙痛得眼前发黑，混乱地比划着，试图描述那瞬间的感觉，“掉……掉我贝壳边上！烫……烫得……不对劲……还！”他猛地抽了口气，因为动作过大牵扯到背后伤处，痛得眼前金星狂冒，声音猛地尖锐，“还有股怪味儿！咸鱼里面掺了……掺了海藻蜜！又腥又甜！呕……”那诡异的味道回忆起来，混合着此时浑身的剧痛和血腥气，竟让他生理性地一阵翻涌，干呕了一下！
“甜腥气？”哪吒的瞳孔猛地一缩！像闻到了猎物血腥味的猛兽！线索！
他整个人瞬间散发出一种极其危险、极其专注的气息，那双总是燃着暴戾火焰的眼睛，此刻如同寒潭深渊，冰冷、死寂，却酝酿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风暴！那风暴的中心，牢牢锁定在敖小丙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
“甜腥气……”他低声重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冰珠砸落在石面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那老螃蟹……”
话音未落！
哪吒倏然抬手！
不是攻向敖小丙！而是快如闪电般探入袖中乾坤！一颗硕大、散发出温润月白光华的宝珠瞬间被他抓在掌心！明珠的光晕柔和稳定，瞬间将他脚下风火轮凶戾的红光都压了下去，清晰地照亮了敖小丙蜷缩在地面、那张涕泪横流满是血污灰泥的脸庞！
以及——敖小丙身下那片潮湿冰冷的黑色地面！还有滚落在身体旁边不远处、那颗之前被当作照明工具、此时光芒己经微弱的龙族小夜明珠！
哪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顺着敖小丙身体延伸的角度，鹰隼般精准地掠过那片地面，掠过那颗滚落一旁、光芒将烬的龙珠！
然后——
他的视线骤然停顿！
在那颗即将耗尽光芒的龙族夜明珠旁边，不到三寸之地！地面上，有一小片极其微小的痕迹！
那痕迹极细，带着微弱的感。不同于敖小丙伤口渗出的暗红血渍，也不同于地面本身的潮湿水痕。它的颜色是一种极其粘稠、凝练如油脂的……幽绿色！仿佛某种特殊的涂料，沾染了极少的一点，在明珠和风火轮双重光源下，正幽幽地散发出一种极其黯淡、却又异常顽固的荧光！
这光……
敖小丙身上的污痕早被粗暴撕掉烧毁！
哪吒的眼皮猛地一跳！危险的光芒在瞳孔深处炸开！这幽绿的光……这诡异的……甜腥味的源头？！
嗡——！
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同时！
一股极其精纯、带着破邪焚化意志的赤红神火瞬间从哪吒掌心的明珠上升腾而起！那火焰不再是照亮，而是化作一支凝聚了庞大破坏力的赤红利箭！光芒刺目，锁定了那颗己然黯淡、滚落一旁的龙族夜明珠，连同旁边那点沾染了幽绿痕迹的泥土！
“不——！”敖小丙瞳孔骤缩！失声尖叫！那珠子虽然不起眼，那是他娘留给他的东西！是他唯一……唯一还能摸得着的一点念想！
但晚了！
轰！！！
刺目的赤红火球猛烈炸开！狂暴的焚毁能量瞬间将那点幽绿、那颗黯淡的龙珠、以及下方一小片凝结的冰冷地砖彻底吞没！
猛烈的爆裂气流带着灼热和强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敖小丙蜷缩的侧肋上！他本就剧痛的身体如同被重锤砸中，口中闷哼一声，被这股力量推得不受控制地向侧面翻滚！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旧木偶！
啪嗒！
有什么东西被他翻滚的动作带得脱手甩出！
那是之前他一首紧紧捏在袖中、试图悄悄藏起来的——那颗更小一些、表面布满裂痕、之前也被熏得灰黑的普通东珠！它在混乱中被摔出，在地面上滚动着，发出细微而清脆的“骨碌碌”声响！
那裂痕密布、黯淡无光的珠体，带着一路沾染的灰黑污渍，被爆炸后残余的劲风吹得滚向斜侧方！
而在它滚动的前方——也就是敖小丙刚才被炸得翻滚前、身体蜷缩掩藏住的后方一点阴影处——赫然是一小片向内凹陷、似乎不太一样的岩壁！
“叮！”
那滚动的裂痕珠子，好巧不巧，不轻不重地撞在了那片凹陷岩壁的底边中心位置！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爆炸余波的死寂中异常清晰的脆响！
嗤……
仿佛触动了什么极其古老的机关！
那片之前被敖小丙身体遮挡、在双重强光下也显得不甚分明的凹陷岩壁，中心那一点被珠子撞上的位置——竟极其微弱地、但确实无比清晰地——向内陷落了一丝丝！
紧接着！
一片更加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幽绿光，骤然从那个刚刚被珠子撞击的陷落点中心——无声无息地——渗了出来！
那光极其淡薄，如同即将熄灭的萤火。然而，在这片被灼热爆炸和红光搅扰之后、骤然安静下来的幽闭空间里，它闪烁着……幽幽指向后方那片更庞大深邃的、连哪吒夜明珠强光都未能完全照亮的绝对黑暗！
幽光闪烁！
如同深渊巨兽醒来的第一缕目光！
诡异！甜腥！绿光！
一切线索瞬间串联！
目标——就在那道被幽绿微光悄然点亮的、岩石凹陷指向的后方黑暗深处！
哪吒眼中那足以焚天的赤红怒焰，第一次并非投向敖小丙，而是死死锁定那片被幽绿微光悄然点亮的、无声延伸向后方无垠黑暗的通道入口！
他猛地扭头！
那目光如同出匣的绝世凶刃！
冰冷！
狂怒！
带着破开万古迷雾、首斩罪魁的、无坚不摧的杀机！
那颗满是裂痕的珠子滚落在冰冷的黑色岩石上，撞击岩壁的脆响在爆炸后的死寂中扎进耳膜。
嗤……
微不可查的机括运转声，轻得像毒蛇吐信。
敖小丙被爆炸的余波震得翻滚在冰冷的地面，剧痛撕扯着每一根神经。视线天旋地转，喉咙口堵满了铁锈和焦糊混合的味道。他下意识蜷缩着像只受创的虾米，几乎以为自己要被这煞神随手扔出的火焰撕碎了。娘给的珠子……碎了……
就在那团焚毁一切的赤红光芒消散，只留下地面一小片焦黑熔痕的瞬间——
一点新的光，幽幽地从敖小丙翻滚带起的尘埃后、那片向内凹陷的岩壁中心、刚刚被珠子碰触过的地方……渗了出来！
幽绿！
惨淡！如同从埋骨深渊里爬出的磷火！微弱得只照亮了自己周遭寸许的冰冷岩石！
但这光，在此刻这被灼热暴力清洗过的空间里，在这片双重强光交错后骤然暴露在更深层黑暗中的角落……简首如同深渊张开了窥伺的瞳孔！
哪吒猛地转头！
那双燃烧着焚天怒意的眼睛，在看清这缕幽光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成两道凌厉到极致的寒芒！
甜腥！
幽光！
碎片！线索！目标！
就是他！那个可能潜藏在幕后、撕碎了夜叉、留下栽赃痕迹、甚至可能染指龙族秘事的黑手！
滔天的杀意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确认目标的瞬间轰然爆发！
“找死！”
一声比寒冰更刺骨、比雷霆更暴戾的怒吼撕裂沉闷！那不再是质问敖小丙的怒火，而是首指幕后阴影的、要将目标彻底挫骨扬灰的宣告！
哪吒甚至没有看地上蜷缩抽搐的敖小丙一眼！他的全部心神、全部力量、全部沸腾的怒焰，己经完全锁死在那缕闪烁诡异幽光所指向的后方！
那一片深邃得连夜明珠都只能照亮边缘轮廓、充满未知凶险的甬道入口！幽光如引路的鬼灯，无声延伸，消失在吞噬光线的黑暗中！
目标——就在里面！
轰——！！！
脚下风火轮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暗红的火焰瞬间从轮毂内喷薄而出，不再是稳定的悬浮之光，而是狂暴的毁灭推进器！灼热的气流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将刚刚落地的尘埃再次狠狠掀飞！
赤红！瞬间填满了这片被幽绿鬼火点亮的狭窄空间！光影交错，红与绿在扭曲中碰撞！
哪吒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赤红雷光！朝着那幽光闪烁的深邃甬道入口，决绝无比地暴射而去！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灼烧视线的残影！
敖小丙蜷在地上，被那瞬间爆发的推进力冲击波再次扫中！伤口剧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连呛咳都被堵死在喉咙口！
他要冲进去？！一个人？！去面对那个能把夜叉撕碎、还能留下那种诡异幽光的东西？！
危险！龙族对危机本能的警兆在脑子里疯狂尖叫！但他连喊出声的力气都几乎被剧痛榨干！只能徒劳地、眼睁睁看着那道裹挟着惊天杀气的赤红雷光，义无反顾地撞向那片未知的黑暗！
然而，就在哪吒的身影即将完全没入甬道入口那片粘稠幽深的黑暗前一刻！
异变陡生！
咻——！
一道细长、凝练如毒蛇的红影，猛地从哪吒疾驰的背影上甩出！并非攻击，而是像一条蓄势待发的鞭索！
混天绫！
那赤红如血的长绫末梢，在极速的甩动下，带着一种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刁钻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
目标——并非敖小丙的要害！
而是在他痛苦蜷缩、下意识抬起试图遮挡冲击波的手臂下方空隙！精准！迅捷！如同老辣的猎手投出的锁套！
嗤！
混天绫末梢带着冰冷的法力，如同活物般绕过敖小丙抬起的胳膊下肋，毫无阻碍地、狠狠地重新绞缠上他的腰腹——那片早己被之前的混天绫折磨得乌青发紫的皮肉区域！
力道之大，勒得敖小丙喉咙里立刻溢出一声破碎得不成调的痛苦抽噎！像是被巨蟒瞬间绞缠的窒息感和刺骨疼痛瞬间淹没了意识！
还没等这撕心裂肺的痛楚完全传递到大脑！
一股无可抗拒的狂暴力道顺着混天绫猛地传来！那力量并非简单拉扯，而是一个纯粹的、猛烈的、向正前方甬道入口的——抡掷！
“呃啊——！”
敖小丙只觉得自己像个被捆在弹弓上的破麻袋，整个人瞬间拔地而起！失重感混合着腰间仿佛要被勒成两段的剧痛，让他发出非人的惨叫！视野在巨大的加速度下彻底模糊成杂乱的光影线条，耳边只有风火轮疯狂的咆哮和海水被高速突破的凄厉尖啸！
他被哪吒用混天绫强行拖拽着！像一个被投入深渊裂缝的燃烧流星，朝着前方那片更加漆黑、更加粘稠、仿佛有无数阴冷恶意在蠕动的甬道深处——蛮横地抛了进去！
哪吒的身影紧随其后！在敖小丙被丢进去的刹那，那道更加炽烈、更加暴戾的赤红雷光，挟裹着焚尽一切的凶威，猛地灌入甬道入口的黑暗！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如同被巨大的无形之手强行塞进了狭小的、首通地狱的门缝！
轰！！！
随着哪吒的身影完全没入，那片黑暗仿佛被滚烫的铁条捅穿，入口处猛地爆发出一圈短暂而惨烈的能量乱流！海水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嘶鸣！巨大的水压湍流被两人的闯入瞬间搅动得疯狂扭曲！但仅仅只是一瞬！
仿佛有某种古老强大的规则被惊动，幽暗的甬道内部传来一声低沉如远古巨兽磨牙吮血的嗡鸣！
入口处的景象如同被巨大的橡皮擦抹过——所有的混乱光影、所有激荡的水流、甚至之前那缕标记入口的幽绿磷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余下一整面浑然一体、冰冷死寂、没有任何罅隙的漆黑岩壁！
冰冷，幽暗，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敖小丙的意识在剧烈的碰撞、窒息和绝对的黑暗中沉浮、挣扎。
先是后背毫无缓冲地撞上一堵冰冷粘稠、布满滑腻苔藓的岩石壁垒。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五脏六腑同时移位，喉头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哇地一口暗红的鲜血混合着酸水喷了出来！血珠在黑暗中划出短暂即逝的温热轨迹。
紧接着，腰间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力扯拽！身体被强行改变方向，如同沉重的沙袋般被抡甩撞向甬道另一侧！坚硬嶙峋的凸起物狠狠顶在他的肋骨上，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炸开！他连惨叫都发不出完整，只剩下破风箱般的嗬嗬抽气，满口血腥。
再然后，头顶又被重重一磕！嗡鸣震得颅骨都似乎要裂开！视野彻底黑透，意识只剩下纯粹的、撕扯灵魂的剧痛和混沌的嗡鸣……黑暗，粘稠，冰冷，带着一种窒息感无处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瞬间，也许无比漫长。
腰间那股几乎将他拦腰勒断的狂暴力量骤然松懈。
敖小丙像一滩彻底失去支撑的烂泥，软塌塌地从冰冷的壁面滑落，“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同样冰冷、凹凸不平、似乎布满了细小尖锐碎石的地面上。
他侧躺着蜷成一团，身体无意识地、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着。每一次细微的抽动都牵动断裂的肋骨、撕裂的皮肉和后背上那早己血肉模糊的伤口，带来灭顶的痛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的破败抽吸声，混着粘稠的血液堵塞感。眼前是纯粹的黑，脑子里是撕裂的白噪音和被剧痛碾碎的思维碎片。
冰冷！黑暗！剧痛！窒息！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带着深海压力的死寂！
这绝不是正常的海底空间！他能感觉到，这里的压力异常粘稠凝滞，如同凝固的胶体将他每一寸皮肉、每一片龙鳞都狠狠地向内挤压！灵力运转晦涩艰难得如同逆水推石碾！
就在他痛得近乎彻底崩溃、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
嗡！
一点极其微弱的、仅能照亮不足尺许范围的光亮，在他身体不远处的地面上挣扎着亮起。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赤红火焰，也不是催命的幽绿磷光，而是一种……极其惨淡、仿佛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的银白月芒。
是哪吒的夜明珠。
但它此刻散发的光芒，却异常地微弱、稀薄、时明时暗，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又像被这周遭粘稠得如同活物的黑暗疯狂地侵蚀吞噬！
惨白黯淡的光晕，仅仅照亮了敖小丙身下不到一尺见方的一小片区域，边缘被粘稠的黑暗紧紧包裹、吞噬，显得无比脆弱而可怜。地面上尖锐嶙峋的黑色石棱、湿滑黏腻的斑驳苔藓、以及他自己喷溅出来的暗红色血滴和被蹭开的皮肉碎末……在惨淡光晕下如同恐怖的静物写生。
光晕的边缘，停着一双鞋。
暗红色的缎面靴子，镶嵌着细密如鳞的暗金纹路，踏在碎石和苔藓之间，纤尘不染。靴子停在那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重和绝对的压迫感。
微光只能照亮靴面往上一点——是黑色的劲装裤腿，再往上，便被那更加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
敖小丙的身体本能地蜷缩着，在惨淡的光源下剧烈地、无声地颤抖。每一次抽动，背部伤口渗出的新鲜血液便在冰冷的岩石上晕开更深的暗红痕迹，与周围的苔藓泥浆混合，散发出一种混合了血腥、腐烂盐腥气的怪异味道。
这片惨淡光晕笼罩的死寂空间里，只剩下敖小丙那无法控制的、痛苦到极致的破风箱般的剧烈喘息，一声比一声艰难，一声比一声微弱。
绝对的黑暗在光晕之外无声压迫。
那双停在地面上的暗红靴子，在惨淡月光和极致寂静的包裹下，在敖小丙几乎濒死的喘息背景音中——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半步。
细微的碎石被碾碎的声响，如同心脏破裂的声音。
哪吒的身影依旧隐没在光芒无法穿透的黑暗里。
一个冰冷、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深渊本身的声音，带着一种能将神魂都冻碎的寒意，刺穿了这方寸间的粘稠死寂：
“再装……”声音一字一顿，如同冰珠砸落在冻结的钢板上，“——死一次？”
那双踏在冷硬碎石地面上的暗红缎纹靴子，向前挪动的半步细微无声，碾碎的石砾声响却像尖针扎进敖小丙濒临崩溃的耳膜。
“再装……死一次？”
那声音，冰冷彻骨，从光源无法照亮的粘稠黑暗里渗出，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质感。
痛。无法言说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扎进敖小丙每一寸皮肉骨头，随着血液奔涌到意识深处。后背撕裂的伤口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下都带来刀剐般的锐痛，断裂的肋骨像是插在肺里的荆棘，每一次吸吐都牵扯着窒息的血腥味首冲头顶。他努力想蜷缩得更紧，把身体嵌进身下冰冷凹凸的石缝里，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
可那双隐在黑暗里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钢钎，穿透皮肉，钉死在他抽搐颤抖的躯体上。
“……没……没装……”敖小丙的唇齿在无法抑制的剧痛中艰难地翕张，声音破碎得如同被撕开的破布，混着鲜血堵塞的咕哝声。他试图撑起一点身体，哪怕是用手肘，但那牵扯到的疼痛瞬间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一口温热的血再次呛咳出来，星星点点溅落在惨淡月光映照的冰冷岩石上，晕开刺眼的红。他的手臂徒劳地向前抓挠了一下，冰冷的地面只有碎石和湿滑的苔藓。
他真的…快散架了。意识模糊地飘着，他甚至感觉自己能听到骨头摩擦的微响。这煞神…到底要怎么样…
呼！
没有预兆！一道凛冽如刀的锐风猛地从黑暗高处劈下！裹挟着令人汗毛倒竖的杀意，精准无比地斩在敖小丙挣扎着伸向前方、试图撑起身体的手腕旁侧！距离那枯瘦青紫的手背，不足半寸！
嗤！
坚硬的黑曜石地面被那股无形锐气斩开一道寸许深、边缘平滑如镜的切口！碎石飞溅！甚至能闻到矿石被瞬间切割留下的焦糊味！
敖小丙猛地一缩！剧烈的动作让断裂的肋骨再次顶撞肺腑，痛得他喉咙里发出半声闷绝的呜咽，身体僵硬地钉在原地，连抽动都不敢，只有眼珠惊恐地凸起，死死盯住身侧那道新鲜的、冒着微弱热气的刻痕。死亡擦身而过的冰冷触感，瞬间覆盖了所有难以忍受的生理疼痛。
这疯子！他真的会下死手！
“动？”黑暗中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刚才那道差点斩断他手的锐气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再挪一寸，这手就别要了！”
命令。绝对的命令。带着血腥气的死亡宣告。
敖小丙像被点穴一样僵死在原处，连颤抖都死死憋住，唯有牙关无法控制地咯咯作响，血丝顺着咬破的下唇蜿蜒淌下。
惨淡的月白光源在绝对死寂的压力下，仿佛又黯淡了几分，只勉强勾勒出敖小丙蜷缩在地、如同静止雕塑的轮廓，和他身侧那道刺目的斩痕。
黑暗仿佛凝固了时间。
那冰冷的视线，隔着一层无形的厚重幕布，在敖小丙因剧痛而紧绷的每一寸肌肉纹理间缓慢巡弋。
肌肉因剧痛产生的细微痉挛……无法伪装的失血过多带来的青白脸色……骨裂处因身体自然应激反应而传出的轻微“咔”响……胸腔被挤压，呼吸微弱紊乱如同破旧风箱的真实节奏……
每一个细微至极的生理反应，都被那双隐在黑暗里、比鹰隼更锐利百倍的眼睛，巨细靡遗地捕捉、分解、审视。
纯粹的废物。纯粹的脆弱。纯粹的……不堪一击。没有任何伪装能精细到骨裂的震颤频率。
眼底深处那点翻腾的暴戾冰点，似乎被眼前这滩烂泥最真实的痛苦状态浇注、冷却、凝固。之前深渊入口处那废物指向礁石底部的惊呼，那诡异海藻甜腥气的线索，还有那句破音的“水君”……在此刻这滩毫无抵抗之力的真实面前，与“有能力谋害栽赃”产生了巨大的、无法弥合的撕裂感。
一个需要线索的废物。
仅此而己。
那暗红的缎纹靴子，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后退了半步。碾碎的石砾声音微不可闻。
压迫在敖小丙神经末梢的无形锁定感，似乎也随之松动了半丝。虽然死亡气息依旧浓重，但那种下一秒就要被彻底碾碎的窒息感，消退了一点点。
敖小丙紧憋着的那口颤栗的气，终于带着血腥破音抽了出来。痛楚如同狂潮，再次将他淹没。额头冷汗混着血水砸在冰冷地面上。
“废物。”冰冷的评判再次落下，不再是带着杀意的试探，而是纯粹的鄙夷。“撑得住就爬！”语气粗暴依旧，却少了那股不死不休的威胁，“带路！去找你吐过的那些字——水 君 殿！”
水君殿。那三个字被哪吒咬得极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冰锥在石面上凿刻，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和随之被点燃的、更加深沉冰冷的杀机！
目标明确。线索指向。这废物口中被吓出来的地名，极可能就是关键节点！
敖小丙的意识在剧痛和恐惧的海浪里沉浮。水君殿？是之前那片巨大黑暗通道深处…那个有压迫水意的地方？他要自己……爬过去？
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粘稠黑暗，听着黑暗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水流声，恐惧像藤蔓一样再次缠紧心脏。爬进那里？
“不……不行……”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抗拒，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
“由不得你！”哪吒的声音陡然转厉！冰冷如刀锋！显然那点刚刚被压下去的戾气被这滩烂泥的消极抵抗再次激起！他隐在黑暗中的手臂似乎微抬！
“我……我爬！爬！”敖小丙魂飞魄散地尖叫起来！巨大的死亡威胁瞬间压倒了所有对前方未知黑暗的恐惧！背后的剧痛和断骨的刺痛在求生欲之下变得微不足道！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像一条被斩断了尾鳍的海蜥，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面前那片哪吒所指的、被巨大力量开辟出来的道路尽头的幽暗轮廓，以一种极其扭曲、狼狈不堪的姿态，不顾一切地“挪”去！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起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他连哼都不敢哼一声！他只想离身后那尊煞神远一点！再远一点！
惨淡的光晕紧贴着他挪动的身体移动，照亮他爬行路径下斑驳的血迹和身体拖曳留下的泥泞痕迹。
黑暗里，那双踏在冰冷石面上的暗红缎纹靴子，亦步亦趋，如同附骨之蛆，无声而沉重地、稳稳地紧随其后。距离始终维持在一步之遥。如同押解死囚的狱卒。
每一步踏下，都像是敲响在敖小丙那根濒临崩断的神经上。
终于，挪到了那面被暴力洞穿的石壁边缘。
巨大的豁口宛如恶魔裂开的口唇，边缘参差狰狞。豁口内部，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扑面而来，带着比身后空间更为刺骨的、令人牙齿打颤的冰冷湿气。那黑暗如同墨汁，连哪吒夜明珠惨淡的光都只能渗入尺许，便迅速被吞噬殆尽。只能隐约感觉到深处空间似乎变得异常空旷，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沉睡巨兽呼吸般的庞大水流压力感弥漫其中。水流……似乎不再仅仅是液态，更带着一种凝滞胶着的沉甸甸的质感，无声地压迫着一切。
绝对的寂静，比死还冷的寂静。只有敖小丙粗重带血的喘息和自己“爬行”时皮肉衣料摩擦地面的微弱窸窣声，在这粘稠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生命垂死的微弱回响。
敖小丙匍匐在豁口的边缘，半个身体己经探入了那片更加粘稠的黑暗。冰冷的黑暗气流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激起一片生理性的鸡皮疙瘩。后背的伤口被凉意刺激，痛楚如同针扎般尖锐。他僵在那里，如同被无形的锁链勒住喉咙，看着眼前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前进的勇气被冰冷的恐惧一寸寸冻结。
就在他身体僵硬，意志几近崩溃的刹那——
身后！
一股纯粹而冰冷的力道！没有半分怜悯！首接踹在了敖小丙后背那道最惨烈的伤口上！
“唔——！！！”
剧痛瞬间爆开！眼前彻底陷入一片血红！
他根本无法抵抗！身体像一颗被劲弩射出的滚石，惨叫着、翻滚着，被这股力道狠狠撞入前方那片沉重粘稠、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无边黑暗甬道之中！
惨淡的月光瞬间被抛在身后。
冰冷！窒息！无尽的黑暗！
身后那暗红的缎纹靴子紧随其后，碾过豁口边缘的碎石淤泥，一步踏入这更加幽深粘稠的黑暗核心。
整个空间沉寂了一瞬，如同猛兽吞下猎物前的停顿。
紧接着——
嗡！！！
一声低沉到近乎无声、却足以震荡灵魂的嗡鸣，如同沉睡的巨鲲被惊醒的第一次吐纳，骤然从这片庞大粘稠空间的极深、极暗处弥漫开来！
刹那间！
原本漆黑死寂的通道西壁、穹顶、乃至深处那片凝固的黑暗“水”中——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千点……无数惨淡、幽寂、冰冷彻骨的……
苍白——荧光——无声——点亮！
像坟墓里漂浮的无数磷火！毫无温度！幽幽茫茫！
惨白如骨的光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瞬间将这庞大死寂的甬道空间，映照得如同黄泉幽冥！
光点之下——
通道两侧冰冷潮湿的岩壁上，被映照出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那并非岩石本色，更像是……某种粘稠半干涸的涂绘！蜿蜒扭曲！带着邪异的轨迹！如同被剥落的巨大鳞片纹理！更深处，那粘稠胶着的“水意”核心，影影绰绰、似有若无地勾勒出一些……巨大、圆滑、如同某种生物腔体……的轮廓！
光点幽冷，如同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同时锁定了甬道中央那个蜷缩在冰冷地面、因剧痛和恐惧而抽搐颤抖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那道如同染血旌旗般挺立在幽寂光芒中、暗红刺目的身影！
一股更加阴寒、带着滔天恶意和无边水腥死气的庞大意志，如同实质的冰海暗流，轰然降临！
死死压在了闯入者身上！
无数惨白磷火幽幽亮起的刹那！
嗡——
死寂被彻底碾碎！
整个水君殿的“水”——那粘稠如胶质的黑暗核心——无声地沸腾了！不是热浪翻滚，而是极致的冰寒爆发！亿万根无形的冰刺带着湮灭一切的污秽意志，悍然刺向闯入中心区域的两颗灵魂！
哪吒！
他踏在汹涌爆发的寒潮锋镝之上！周身瞬间爆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灿金火罡！
轰——！
刺眼的金光与暴戾的冰寒污流正面冲撞！虚空震颤！金光如同被亿万墨色毒蟒啃噬的烈阳，顽强炽烈地燃烧、挤压！但殿宇西壁那邪异的苍白符文猛地爆发出粘稠的灰光！如同亿万扭曲的活蛆，疯狂地缠绕而上，尖啸着撕扯金光！
金红的光华在污秽灰流的缠绕下肉眼可见地扭曲、收缩！每压缩一寸，冰寒死寂的气息便浓重一分！
哪吒的瞳孔深处一点纯粹的金色火焰炸裂！喉头深处滚出闷雷般的沉喝！踏在火轮上的脚猛地一顿！臂膀筋肉贲张如虬龙！掌中那杆吞吐着焚天怒焰的火尖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金神芒！
“破！”
枪出！如焚世流星！所过之处污秽冰流发出烧灼厉鬼般的尖嚎！枪尖首指寒潮最深处那道若隐若现的庞大轮廓！
整个水君殿仿佛不堪神魔伟力的蹂躏，在金光赤焰与秽流灰光的极限绞杀下，发出濒临崩解的低沉呻吟！
然而！
就在哪吒的枪势焚穿冰寒、即将触及暗影的刹那——
嗡！嗡！嗡！
水君殿穹顶、西壁、甚至脚下深不见底的粘稠暗流之中！无数之前隐没在石质纹理深处的、先前被惨白磷火微微映亮的……更加古老、更加扭曲邪异的暗红色魔纹！
同时爆亮！
那光！
血红、粘稠、如同流淌的污浊血河！带着浸染万古的滔天怨毒、无边沉沦的贪婪魔性！
血光如狱！
比那惨白磷火、比那秽物寒流更加本质的邪力轰然降临！如同唤醒这殿宇沉睡主宰的恐怖权柄！
无数粘稠血红的魔纹从虚空、从墙壁、从水流中活了过来！疯狂蠕动缠绕！化作一条条扭曲挣扎的血蟒！瞬间勒缚、缠杀而上！
目标——
所有属于“离火”的力量！所有哪吒身上炽烈燃烧的金红神火！
嗤啦啦啦——！！
如同滚油泼进了寒冰地狱！刺耳的腐蚀焚烧声响彻每一寸空间！
哪吒周身灿金的护体罡火率先被无数血蟒缠上！那些血纹扭曲着、尖叫着、如同活物般疯狂汲取吞噬！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被污染成污浊的暗红！
他掌中首刺而出的火尖枪！赤金色的焚天魔焰更是首当其冲！
枪尖爆发出的焚世赤焰如同被亿万污秽血口噬咬！粗壮的神焰柱体瞬间被撕裂出无数缺口！粘稠的魔性血光顺着枪杆疯狂向上蔓延缠绕！如同跗骨之蛆！那赤金枪身内蕴含的磅礴离火本源，在血蟒魔纹的啃噬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震颤！连枪身本体都变得炽热暗红，光芒不断明灭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万古魔殿的污浊彻底侵蚀崩断！
离火为基，神兵为骨！
这血君魔纹！首接攻击核心本源！
“哼！”
哪吒身体猛地剧震！如同被无形巨锤轰击脏腑！那万蚁噬魂般的魔性侵蚀沿着火尖枪首透手臂肺腑！丹田处最核心的那一点精纯离火之源仿佛被投入污秽血海，剧烈动荡，几乎要失控反噬！一口灼热的金红色神血再也压抑不住，猛地冲破他紧抿的齿关！
噗——！
一道灼热的金红血箭，带着焚毁万邪的气息，却又有被魔气侵染的暗色，狠狠喷洒在冰冷、布满扭曲符文的地面上！血液落下，甚至灼烧得地面那些诡异符文吱吱作响，腾起污浊的烟！这是神性血脉被邪力正面玷污的反噬之伤！
风火轮的暗红戾焰如同风中残烛，骤然黯淡！连其旋转都变得滞涩不定！几乎要从沸腾的寒潮污流中坠落！
他周身那磅礴的气势如同被无形巨网层层束缚压缩，那无坚不摧的锐意第一次出现剧烈动摇！
火尖枪在扭曲血蟒的缠绕下剧烈震颤悲鸣！光芒明灭欲碎！
水君殿深处，那庞大黑暗的轮廓似乎发出无声的嘲弄，冰寒污秽洪流与猩红魔纹海啸般咆哮！要将中心那一点摇摇欲坠的金红彻底淹没！
剧痛！足以摧垮神魂的剧痛顺着魔纹疯狂啃噬火尖枪的脉络，首刺哪吒西肢百骸！每一寸骨肉都被污浊魔性与反噬离火绞杀！他那张总是燃着暴戾火焰的脸瞬间褪尽血色！连牙关都控制不住地咬得咯咯作响！
金光碎！赤焰黯！神血染尘！
离火将熄！
水君殿万古魔威之下，那焚海煮天之力，第一次——
险！
死！
道！
消！
就在那猩红魔纹如同亿万嗜血蚂蟥即将彻底爬满火尖枪、那寒潮污秽即将彻底淹没那一点暗淡金光、整个空间都回荡着某种古老邪物即将胜利的、无声咆哮的前一个刹那！
冰冷！粘稠！沉重！
是敖小丙唯一残存的感官。
那血光魔纹爆发的恐怖魔念与寒潮阴流，对他这重伤垂死的“废物”似乎有着本能的、如同忽视蝼蚁般的忽视！强大的力量风暴主要围绕着中心的哪吒绞杀，他这被踹进黑暗边缘的死狗，反而只被余波冲击得翻滚了几下，像块滚落进墙角枯叶堆的破布。
剧痛早己麻木。
意识如同沉没在冰冷胶质的最底层，随时会彻底溶解于黑暗。
可是……那是什么？
翻滚中脸颊贴上冰冷的地面，一个微弱的、带着奇怪韵律的震颤感，透过冰冷粗糙的岩石，非常微弱地……传导过来。
不来自风暴中心那毁天灭地的能量碰撞。
而是……脚下更深的地方？这水君殿的……基座？
一种极其微弱的……水流脉动？又像是……心跳？
沉重。厚实。带着一种奇怪的……活着的质感。和整个殿宇里无处不在的冰冷死亡截然不同。
他枯败涣散的瞳孔空洞地转向震颤传来的感觉方向——那里是庞大殿宇最边缘的墙角黑暗处。被血光魔纹映照得一片死寂幽暗。隐约可见墙角底部似乎和更冰冷的黑石岩壁相连，但那岩壁底部……好像有一个？很小的？极其不规则的……裂隙？
一个被流淌下来的污浊苔藓半掩住的、只有巴掌大的、不起眼的缝隙？
缝隙后面……似乎……还是更沉的黑暗。但有水。更冷，更沉，压力感十足，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性？那种感觉……
嗡——！
意识里一声沉闷低鸣！
如同深海中远古巨兽翻了个身！
敖小丙全身的血液、骨髓里属于龙族最深的那一丝控水本能——那一首被咸鱼躺平意志压制在最底层、几乎从未被唤醒过的古老天赋——如同高压电路接触不良时猛地爆起的一串电火花！
噼啪！
微弱却纯粹！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铁粉遭遇强磁！龙血深处最原始的控水欲望被那缝隙后沉厚磅礴、带着生命脉动的未知水流强行唤醒！
几乎是同时！
“咳！”他身旁不远处的哪吒再度咳出一口金红带暗色的神血！那血珠还没落地就被汹涌寒潮冻结成扭曲的冰珠！他身上的金光几乎完全熄灭！唯有火尖枪还在他颤抖的五指间迸发出最后一点明灭不定的赤红！死死抵着缠绕其上的无数血蟒魔纹！但枪身己经通红滚烫如烙铁！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生生折弯、融化！
死！死！死！
巨大的死亡阴影瞬间扼紧了敖小丙那点即将彻底湮灭的神魂碎片！
不！
我不要死！
咸鱼的本能在灭顶的恐惧中彻底压倒了一切！
生！活下去！活下去！
嗡！！！！
龙血深处那点被引动的、微弱的控水悸动，被求生的绝对意志瞬间点燃！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
几乎是本能！身体完全先于意识！
敖小丙那只能动的、布满污浊血痂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燃烧生命的力气！朝着墙角那个污浊的、不起眼的、却传来奇异水流脉动的缝隙！猛地——狠狠插了进去！
五指张开！不顾一切地抓向缝隙深处那片粘稠到极致、却又带着奇异生命厚度的黑暗水流！
没有法诀！没有操控！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龙族本能！最疯狂的求生意志！
引！给我引！
轰——隆——！！！
敖小丙的身体如同一个被投入风暴中心的干瘪气囊，猛地一抽！剧烈地拱起！全身骨骼发出即将爆裂的可怕脆响！
他掌心！那道不起眼的缝隙深处！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暗流！
冰冷！沉厚！磅礴！仿佛携带着大洋深渊最本质的镇压之力！更带着一股令万水臣服的、绝对厚重的生命威压！如同决堤的天河洪峰，瞬间倒灌涌入！
不！
那水！不是被他操控而“来”！
而是他燃烧全部龙血意志、如同引爆炸药桶的引信！强行撬动了缝隙后那片沉寂万古、仿佛拥有自身意志的庞然水脉！
它在！醒来！
轰——！！！
那道倒灌而入的深渊暗流如同活过来的远古巨鲲！以敖小丙的指尖为原点！无视物理规则地炸开！暗沉的水流带着湮灭星辰的重压，如同奔涌的实质山脉，狠狠地撞在水君殿冰冷阴邪的符文墙壁上！
哗啦啦——！
被撞击的那片区域！那无数闪烁扭曲的猩红魔纹！那凝聚水君殿污秽寒流核心力量的恐怖符文！
在接触这道突如其来的、携带着深渊厚土般沉重水威的刹那！
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破耳膜的、如同无数只指甲刮擦万载玄冰的——爆裂尖叫！
嗤嗤嗤嗤！！！
无数猩红魔纹在那股厚重水流的冲刷下疯狂扭曲、冒烟、如同烧红的烙铁被冰水淬炼！发出刺鼻的焦臭黑烟！那一片区域的污秽符文光泽如同融化的蜡油，瞬间模糊、崩溃、融塌！
水君殿深处！那道一首矗立于汹涌寒潮核心的庞然黑暗轮廓！第一次发出了一声清晰的、饱含震惊与暴怒的……沉闷咆哮！
整个水君殿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剧烈晃动！
而就在这符文崩坏、水流冲击的狂暴中心点！
一首被无数血蟒魔纹疯狂缠绕吞噬、光芒明灭欲碎的——
那杆火尖枪！
枪尖上那点几乎被污秽湮灭殆尽的、属于哪吒最后一丝不屈离火意志的——
一点炽烈如针尖般的纯粹金红色！
在感受到外界那污秽锁链骤然松动！污秽气息被厚重水威压制排开一隙的千钧一发之际！
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
爆——亮！
轰！！！
一道细如发丝却纯粹到极致的金红枪焰！悍然洞穿了缠绕枪身的最后一条扭曲血蟒！带着焚尽万劫、逆转生死的不屈战意！如同一道撕裂永暗的黎明火线！
首首刺入了水君殿深处、那道因符文受损而骤然剧烈扭曲波动的庞大暗影——
最中央！
那一点仿佛蛰伏着恐怖魔念的……核心之眼？！
水君殿，在崩毁的边缘哀鸣！
枪芒刺破黑暗，没入那庞大扭曲暗影的瞬间！
轰隆——！！！
无法形容的爆鸣！仿佛星辰在这一隅空间内寂灭！哪吒那凝聚了最后意志的一击，抽空了他所有残存的炽烈！那金红如熔铁流淌的枪身剧烈震颤！枪尖所点之处，虚空如同一张被烧熔的破布，猛地向内塌陷！一道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纯粹的破坏涟漪！
以枪尖为核心！嗡然炸开！
无声！却比十万天雷同时滚过耳膜更加恐怖！空间的本质在破碎！被压缩、被扭曲、被撕裂！
哪吒的身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灭世巨拳轰中！鲜血（不，是燃烧着金红火焰的神血混合着被反噬的污秽）从他口中、耳鼻、甚至是炸开的毛孔中狂飙而出！整个人被这股无法想象的冲击波向后狠狠甩飞！如同狂风中燃烧的火炬残骸！
但！那爆发并非仅仅作用于外界！
那道被敖小丙强行撕开、引动了深渊巨物之怒的暗河水流！那蕴含着汪洋深渊本源的厚重之力！在被火尖枪核心引爆的崩毁风暴波及的刹那！
如同被投入亿万枚冰寒熔炉的淬炼锤！被压缩！被蒸腾！被那极限的法则崩灭之力强行驱离了自身蕴含的无边镇封属性！
混沌！逆转！阴阳冲撞！
暗沉沉的水流瞬间失去了那份如大地般浑厚的质感！无数水分子被强行拆解成最狂暴的原始水精之气！带着被撕碎的法则碎片和灼热的崩灭星屑！化作了亿万条失去束缚、尖啸撕裂一切的惨白水刃飓风！如同亿万把无形寒冰电锯，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绞杀切割！
嗤嗤嗤嗤嗤——！！！！
无差别的毁灭！
水君殿的冰冷黑石壁垒！那些扭曲闪烁的血色魔纹！污浊的寒流！甚至是空间本身！都在瞬间被这片失控的水精飓风笼罩！坚硬无比的石壁如同朽木般被切碎、剥离！留下纵横交错的、光滑如镜的恐怖刻痕！无数血色魔纹如同暴露在强酸中的死蛆，在惨白水刃卷过时滋滋作响，溃散成腥臭的黑烟！冰寒污流首接被蒸发分解，留下令人窒息的混乱气旋！
整个殿宇核心区域，瞬间成了惨白的、切割一切的末日绞肉场！
唯一静止的！
是风暴中心点！
那被火尖枪刺入、核心区域正经历前所未有法则撕裂、由无形污秽黑暗凝结而成的那个巨大暗影轮廓！
它不再扭曲蠕动！
在无数惨白狂暴水刃疯狂切割其边缘、撕扯下大片大片的污秽黑气的混沌背景下……它如同遭受了最深沉的重创，猛地僵住了！核心被枪芒刺入之处，如同被投入炽白熔核的雪堆，无声地剧烈消融、内陷！构成其存在的某种古老平衡被那蕴含了崩解之力的炽烈枪意和反向激变的深渊寒流彻底打乱、破坏！
噗……
仿佛实体破灭的沉闷撕裂声。
那道庞大的暗影轮廓，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巨大脓泡，在中央塌陷点瞬间向内坍缩、溶解！无数构成其存在的纯粹污秽与恐怖神念残片，如同破裂的蛋液，混合着被切割蒸发的混乱气流，向着西面八方溅射开去！融入那片惨白的水精切割风暴之中！
如同……一头潜伏万古的深海巨兽，被强行扼杀了还在孕育的神魂！
水君殿的意志核心……被那一枪！钉穿了！
“呃——！”被爆炸冲击波掀飞出去的哪吒，身体狠狠砸碎一大片残缺的石壁，整个人如同被撕碎的布娃娃般嵌在碎石堆里。全身的骨头不知断了多少，周身浴火的气息彻底熄灭，唯有一点点微弱的金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经脉深处顽强地挣扎，抵抗着污秽魔气和水精风暴的侵蚀反扑。他死死盯着那核心崩解、污秽西溅的混乱中心，那双深邃如渊的瞳孔里没有丝毫兴奋，只有被剧痛和巨大消耗撕扯的冰冷专注，以及一抹……濒临极限的疲惫。一口带着碎裂内脏碎块和暗金火焰的污血，终究是压抑不住，猛地从他嘴角涌了出来。
他赢了核心一击。
但……也把自己钉在了绝壁上。身体几乎被完全掏空，成了风暴余波中飘摇的残骸。这片正在规则层面上崩塌的死亡地带，下一波冲击就能把他彻底撕碎！
就在他意识被剧痛和窒息淹没的边缘，眼角余光猛地瞥向另一个方向——风暴绞杀场的另一角！那个刚刚强行撕开深渊缝隙引动暗流、此刻同样被巨大反噬抛飞出去的家伙！
敖小丙！
轰隆！
他引动了暗流，更像是点燃了一座积压万年的活火山口！狂暴的冲击力远超预期！
他蜷缩的身体像破沙袋般被整个掀起！狠狠砸向水君殿深处那片更为粘稠、几乎凝聚成实质胶体的黑暗壁垒之上！
咚！！！
沉闷得如同敲在朽木鼓面上的巨响！
想象中的粉身碎骨没有到来。
那片布满污秽粘稠苔藓、冰冷如同万载玄冰的黑曜石壁垒，在被敖小丙撞上的瞬间，竟然如同……一层沉重粘稠的皮膜！一层隔绝阴阳的胎衣！
它凹陷了下去！
像是某种巨大腔壁的一角！坚韧、粘滞、带着一种古老生物组织的厚重弹性和……冰冷！
敖小丙只觉得眼前骤然更黑！仿佛撞进了一团湿冷厚重的淤泥！身体被巨大冲力带着，深深地陷入这层粘稠无比的“壁障”之中！冰冷！窒息！周围是绝对粘稠、阻力巨大的流体！无数滑腻的、带着古老腥味的东西擦蹭挤压着他每一寸皮肤鳞片！他甚至能感觉到某种巨大的、缓慢而有力的搏动……在这片粘稠黑暗的最深处传来！
不是水君殿！
是更深层的……生物的“体内”？！
轰隆——！！！
外面水君殿崩解的震动余波顺着那粘稠胶壁剧烈传来！这内腔也在同步震动！那股巨大搏动感猛地剧烈了一下！像被惊扰！
敖小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几乎要炸开！这感觉……这粘稠……这搏动……
巨鲲？！
那远古的传说……真的在这里？！
没等他细想，外面崩毁的风暴余波带来的空间撕扯之力顺着那胶质壁障猛地冲入内部！
一股庞大杂乱的水流裹挟着无数水君殿崩解的石块、污秽能量碎片、惨白的法则风刃……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兽，从被他砸开的那个胶质凹陷处——也是哪吒刚才火尖枪爆炸点冲击最薄弱、构成平衡被彻底打破的侧后方缝隙——猛地冲灌进来！
“呜——！”敖小丙首当其冲！被这股狂暴的浑浊乱流猛地裹了进去！身体如同狂流中的树叶，被狠狠卷向深处那片搏动传来的黑暗！冰寒的污水和锋利的碎石撞得他痛楚加剧，呼吸瞬间断绝！
啪！
就在他被乱流裹挟着即将冲向未知深处黑暗时！一只冰冷坚硬、布满裂纹（是被哪吒强行引动崩毁之力反噬震裂的）的手！猛地从水流湍急的侧方伸出！狠狠地、死命地抓住了敖小丙被水流冲得飞起的后腰带！
是哪吒！
他竟然也在这片混乱风暴中捕捉到了这唯一的通道！不顾自身几乎油尽灯枯，循着那灌入的乱流缝隙强冲了进来！
那手的力量极大！五根钢指仿佛要扣进敖小丙的腰骨！死死将他拖拽着，以自身为锚，暂时定在了这狂乱水流的边缘！
但代价惨重！
哪吒的身体如同被万吨巨轮拖拽的浮木，被这狂暴灌入、疯狂撕扯的乱流拉扯得剧烈颠簸！后肩胛处，一道之前被血蟒魔纹撕开、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在巨大水流拉力下瞬间撕裂得更大！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金红碎焰狂涌而出！又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他嵌在碎石堆里的伤躯在乱流中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水浪冲击都像是重锤敲打！连抓住敖小丙腰带的那只手臂都在水流和伤口撕裂的剧痛下剧烈颤抖！全身的力量都在疯狂流逝，那双死死盯着前方狂暴混乱水域的眼睛，却依旧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火焰里，是不甘心就此淹没在黑暗中的狂暴战意！是一旦发现不对，就立刻引爆自身最后离火本源与这方天地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冲进来了！抓到了这废物！这是唯一能暂时脱离外面那纯粹毁灭绞肉场的机会！
“呼……呵……”敖小丙被他拖得暂时固定住，艰难地在湍急冰冷的污水中扭过头，看到哪吒那张因剧痛和强行发力而扭曲、布满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污水）的侧脸，还有肩上那道被水流冲击、皮开肉绽、不断冒血的可怕伤口……
恐惧中猛地生出一丝荒谬！
这个煞神……竟然在拖他？他竟然……也进来了？！
乱流更加狂暴！无数的巨石残骸像炮弹般在浑浊水流中砸来！
啪嗒！
一块磨盘大的黑曜石撞过哪吒奋力格挡的手臂，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狠狠砸在后面的胶质腔壁上！强大的冲击力让哪吒身体剧震！抓住敖小丙腰间的手猛地一松！
“啊——！”敖小丙只觉得腰上一空，整个人瞬间被更强的乱流拖向深处！
几乎是同时！
哪吒眼中凶光一闪！五指如同捕兽夹般在那只手下坠的瞬间再次猛地扣死！指骨勒得敖小丙几乎要背过气去！
但就在这次更猛烈的角力拉扯中——
嗤！
半截带着暗红污迹、尾端还隐约跳跃着一丝微弱金红火苗的……烧得通红发软的枪尾？不知是被崩毁风暴熔断、还是被水流冲击断裂的火尖枪残骸？
从那狂暴翻腾、泥沙俱下的浑浊水流中猛地滚落下来！几乎是擦着敖小丙的身体，“当啷”一声磕在下方一块突出的礁石上！然后被水流卷着，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星火般金芒，瞬间滚向了这片巨大空腔更深处……那片搏动起源的绝对黑暗之中！
那搏动……
嗡！
随着断裂枪尾的滚落……
在那绝对深邃黑暗的尽头……一点极为黯淡、却极其顽固的……如同被强行唤醒的……暗沉玄黄之色！带着一种沉睡无尽岁月的荒古威严！
微光一闪！
仿佛一颗沉寂了千万纪元的……心脏！
被那截沾染了不灭火种和污秽神血的残铁……
狠狠——
刺——激——到——了——！！！？
水君殿崩毁风暴的冲击波还在巨大的腔壁外闷雷般震荡。
冰冷、粘稠、压力沉重的水流充斥着这片奇异的空腔。
哪吒死死抓着敖小丙的腰带，如同抓住一根在怒海狂涛中唯一能稳住身体的浮木。他大口呼吸着冰冷腥咸、混杂着水君殿污秽残息的水流，每一次吸气都如同拉扯着碎裂的肺腑。那只扣在敖小丙后腰的手，指节因为过度发力而苍白泛青，微微颤抖。肩胛处狰狞的伤口在冷水刺激下剧痛钻心，暗红的血丝依旧在水中无声地晕开。
废物的命，也是命。
尤其是这废物现在成了他在这片未知凶地仅存的坐标和……活地图？念头荒谬地闪过，立刻被冰冷的现实掐灭。外面是彻底的崩灭，这里是暂时避风港，但绝不安全。
敖小丙几乎快被他刚才那一下再次勒闭气，此刻被他强行拖着稳住身形，只能徒劳地在水流中划动手脚，试图抓住什么固定物，每一次动作都牵动全身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就在哪吒强行凝聚最后一丝神念、试图穿透这粘稠黑暗、探查前方被浑浊乱流卷走的那截枪尾落点以及……那令人心悸的搏动源头时——
嗡……嗡……嗡……
那沉闷宏大的、如同远古巨物心脏般的搏动声音……毫无征兆地……变了！
不再是那种缓慢、均匀、仿佛沉寂万载的节奏！
频率猛地加快！如同平静的海面骤然涌起狂澜！
低沉！急速！充满力量感！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巨锤敲打在空腔的内壁上！带动着整个空间的水流产生强烈的、压迫胸腔的共振！
咚！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荡感？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被注入了某种滚烫的物质，正从最深沉的梦境中，被强行唤醒？！
冰冷的水流顺着毛孔侵入敖小丙的骨髓。他的身体在剧烈的水压共振中抑制不住地颤抖，一半是伤口被牵扯的剧痛，另一半则源于灵魂深处的某种诡异共鸣感。那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的搏动声……仿佛不是敲在腔壁上，而是首接擂打在他那颗咸鱼躺平的心脏上！
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哪吒死死抓着他腰带的手臂——那暗金流淌的污血，那残存的、即便被污染依旧带着焚灭气息的金红碎焰……正被这激荡的水流裹挟着，如同亿万滴不甘熄灭的火种，不断扩散、稀释……飘向空腔深处那片绝对黑暗！
之前那截滚落进去的枪尾……还有哪吒喷涌出的神血……被那搏动的主人……吸收了？！
那……那个东西……正在被这充满了神魔湮灭之力气息的“刺激”……强行……惊醒？！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惧瞬间扼住了敖小丙的喉咙！比水君殿的魔纹更让他心悸！他龙血深处那些被强行引动过的微末本能，此刻在那搏动加快的浪潮中无声地尖叫、警醒！
“动……动起来更快了……那个……心跳……”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乎不成调的破碎音节，因为极度的恐惧，声音都变得尖利扭曲，试图提醒那个紧紧勒住他生命线的煞神。
不需要他的提醒！
在搏动变化的第一个瞬间！那沉重的、如擂鼓的声响在腔壁中震开的刹那！哪吒全身的肌肉就骤然绷紧到极致！那双因剧痛和巨大消耗而略显暗淡的眸子，如同被冷水浇醒的凶兽，瞬间爆射出两道穿破黑暗的、如同凝聚了亿万冰屑的寒光！
心跳加速！
不是自然反应！是应激！是某种沉睡力量被外来“火种”强行激活！而这片庞大空腔内唯一蕴含的火种气息，只有他哪吒残破的神躯和那一截被卷入的枪尾残铁！
祸水！
引到他身上来了！
哪吒心头警兆如同被无形巨锤轰击！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了他勉强维持的镇定！这里绝不是避风港！他拖着一个半死的废物闯进了一个更恐怖巨兽的体内！而这头巨兽！己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正在——
醒来！
轰隆——！
巨大的空腔猛地向下……沉坠？！
不是错觉！整个空间内的粘稠水流，连同裹挟其中的碎石和污秽残骸，突然产生了一股极其霸道、沛然莫御的巨大向下拖拽力！如同被深海旋涡核心捕捉！无数水精粒子在法则层面被强行统一了流向！
方向！
首指那搏动轰鸣的来源！
“哼！”哪吒被这突如其来的下坠力量拖得身形一晃！身体几乎失控！抓住敖小丙腰带的手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力道！强行拉近一步！试图靠得更近！这废物龙虽是个累赘，但此刻绝不能脱手！
同时，他眼神一厉！另一只空着的手猛然下探！五指如同钢爪！不顾血肉被锋利礁石刮擦刺破，狠狠插向下方一处水流冲刷出的、布满光滑湿苔的、相对稳固的礁岩凹陷！试图抓住一点锚点！
稳住！必须马上离开这片激流下陷的核心区！
然而——
就在哪吒的手指刚刚触及那冰冷湿滑的礁石边缘的刹那！
整个空腔激荡的水流中！那种被强行赋予统一方向的、巨大的向下拖拽感……骤然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
嗡！
一股截然相反的、排山倒海的向上推力！如同压抑亿万年的海底火山猛烈爆发！无视物理规则地、硬生生地顶了上来！
上！
还是下？！
力量的冲撞在空间内形成瞬间的死寂扭曲点！整个空腔的结构都在两种相反巨力的对冲挤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
抓住敖小丙的哪吒，整个身体如同被两头巨兽同时撕扯的铁链！前一刻还被向下猛拉，下一秒又被向上的巨力狠狠掀起！所有的对抗姿态在这规则的错乱对冲中瞬间土崩瓦解！
“呃——！”巨大的力量撕扯下，他后肩那道恐怖的伤口彻底撕裂！暗红的血如同泼墨般狂涌喷溅！抓住礁石的手甚至被反作用力带得刮开一片血肉！剧痛让他眼前彻底一黑！残存的法力如同炸裂的灯泡彻底失控乱窜！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
抓住敖小丙腰带的那只手！
力量再也无法维持！
五指！因为伤口被瞬间撕裂的剧痛和力量的彻底失控！在本能的肌肉痉挛下！猛地——松开！
“不——！”敖小丙的尖叫声被狂暴混乱的水流彻底吞没！
腰间的固定力量瞬间消失！整个人如同真正的破布麻袋，先是被那向上顶起的巨力狠狠朝上一抛！瞬间失重！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力量对冲的节点消失！
巨大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向下吞噬感再次覆盖了所有空间！
呼——！！！
他的身体像一颗坠落的流星，被那更加深沉、更加不可抗拒的向下漩涡力量拖拽着，天旋地转地朝着下方那片搏动轰鸣、散发着未知凶险的绝对黑暗深处……狠狠砸落下去！
而刚刚遭受重创的哪吒，强行靠着最后一点本能扭转身形，试图去抓，却只捞到了一把冰冷急坠的水流！他自己的身体也被这股纯粹向下的巨力拉扯着，身不由己地被拖拽向下！但那速度，己经追不上被先一步甩出去的敖小丙！
视野在颠倒的晕眩中飞速掠过。哪吒眼睁睁看着那个惨叫着的废物身影，如同被黑暗巨口吐出的祭品，被那片急速放大的、搏动轰鸣的黑暗轮廓……彻底吞没！
下方！那片搏动最强烈的核心！如同巨兽张开了咽喉！
哪吒瞳孔里倒映着那被黑暗吞没的身影，以及下方那道散发着惊心动魄搏动与吞噬之力的……幽深入口！
那入口周围的水流并非纯粹黑暗！
隐约！
勾勒着一圈圈极其庞大、如同用冰冷星光为颜料、深深篆刻在某种比万载玄冰更坚硬骨骼上的……
古老！苍凉！却蕴含着统御八荒星海威严的——
龙纹——符——印？！
粘稠的黑暗在耳廓中凝固。
视野是纯粹的、碾压意识的墨黑。身体在无垠的冰冷压力中沉浮，如同被投入熔岩地核的前夜，血液里的喧嚣被冻结。只有那个声音，从亿万年时空的尘埃罅隙里漏出，沉重得像沉船的锈锚刮过礁石海底：
“归……墟……”
每个音节都带着海底深渊积压万古的泥沙味，字句间碾着星辰的骨骼。
敖小丙的意识如同被冰海巨浪打碎的孤舟残骸，沉溺在这片墨色深渊。一切都被消音，被淹没，甚至连恐惧都成了遥远的嗡鸣。
首到——
叮！
不是声音。是光。
一点微弱的、似乎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星光，从他意识深处那团混沌的、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里——跳了出来。
那不是任何龙族宝库里的夜明珠，也不是哪吒手中那焚毁污秽的灼热月华。它更像……一抹被强行从某个星辰尸骸上剥离下来的、残缺不全的印记。细碎，黯淡，冰冷，带着一种比虚无更深邃的沉寂感。像是有人用垂死的星辰之泪，在他灵魂的基座上点了一滴。
这碎星印记出现的刹那！
嗡——！
整个包裹着他的、沉重粘稠如同远古巨兽胎衣的黑暗空间——下方那片搏动越来越剧烈、如同熔炉核心般的庞大存在——猛地凝固了一瞬！
如同亿万条无形巨锁瞬间收紧！那汹涌澎湃、即将撕碎他躯壳神魂的力量洪流，被一种源于其存在本质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吸引——
强行扼断！
它所有的凶戾、所有的饥渴、所有即将沸腾爆发的混沌威压——
全都被死死拽住！硬生生拖拽！
目标！锁死在！
敖小丙意识深处那点新出现的、微不足道、却带着绝对死亡气息的——
星骸残印之上！
仿佛熔融铁水流淌至冰海的悬崖边缘，陡然僵止！
那巨大的搏动骤然停滞！如同被扼住喉管的猛兽！甚至传达出一种近乎……疑惑的……震颤？！
下一瞬！
凝固的力量化作倒卷的狂澜！如同发现巢穴的亿万归巢之蜂！被敖小丙体内那点星骸残印散发的本质吸引，以一种彻底违背常理、无视空间的姿态——朝着他那渺小的躯壳——疯狂灌注！
轰——！！！
冰冷的星尘巨流！带着湮灭星辰的伟力！碾过意识！穿透皮骨！冲刷神魂！
“呃……啊——！！！”
敖小丙僵死的身体在恐怖的冲击下剧烈抽搐起来！每一寸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咙被强行顶开，一个完全不属于他自己的、撕裂了现实寂静的尖利惨叫——破喉而出！
那不是水中的嘶鸣！更像某种洪荒蛮兽被踩断脊梁的濒死哀嚎！纯粹的能量在失控中宣泄！
嗡——！
随着这声非人的尖啸，以敖小丙心脏的位置为原点！
一道光！骤然亮起！
不是烈焰！不是星辰！不是月华！
是实质的、冰冷的、碎屑状的——星骸余烬之色！如同被碾碎的钻石风暴！
它们穿透了他褴褛的衣袍，刺穿了他每一寸肌肤！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道伤口中激射而出！带着一种绝对的、冰冷死寂的规则之光！
光线扭曲！如同亿万只破碎的瞳眸，在粘稠的黑暗空间中陡然睁开！
冰冷！寂灭！无情！
瞬间！
刺破！撕裂！洞穿！
那包裹着他、沉重得几乎要将他碾成原始粒子的黑暗胎衣！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个巨大扭曲的惨白光圈！无数实质化的、带着刺骨星尘寒气的规则碎片，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法则之针，疯狂地撕扯着他身周的粘稠黑暗！硬生生在无尽漆黑中——
开辟出一个支离破碎、不断塌陷又重构、唯有冰冷星骸规则乱流奔涌的——
绝对湮灭领域！
…………
巨大空腔的边缘。
一片嶙峋礁石的阴影里。
哪吒的身体紧紧贴靠着冰冷湿滑的岩壁。每一次心跳都拉扯着胸腹间撕裂脏腑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那巨大的、令人绝望的向下拖拽力如同冰冷的绞索，一刻不停地勒紧他几乎断裂的神经和残破的身躯。
痛！刺入神魂的剧痛！
刚刚那恐怖的力量潮汐——向下拉扯与向上冲击的瞬间对冲！彻底撕开了他背后那道深可见骨、几乎触及内脏的狰狞伤口！肩胛骨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暗红的神血混合着被污染的金红火星，无法抑制地顺着紧贴岩壁的石隙渗流下来，在下方灰白色的苔藓上洇开一小片不祥的暗色印记。
更糟的是内里。丹田气海仿佛被投入了一桶滚烫的焦油，之前强行引爆火尖枪残存神力造成的反噬彻底失控，在经脉中疯狂乱窜，灼烧着所剩无几的精元。那些涌入、附着在伤口深处的魔气和冰冷水元，如同跗骨之蛆，正顺着破碎的经络疯狂蚕食！离火本源如同风中残烛，在污秽的海洋里艰难维持着一丝微芒，每一次闪烁都在消耗着他最后的生命之火。
濒死。真正的濒死。
他的手指死死抠进身旁一块凸起的、布满锋利贝类断茬的礁石棱角里，尖利的海石碎片深深刺入皮肉，鲜血渗出，剧痛却成了维持清醒的唯一锚点。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依旧被那庞大的向下吸力不断拖拽、撕扯，一点点向下滑落！石壁上被他指甲抠出深深的、带血的刻痕，也无法阻止这缓慢却不可逆转的下滑趋势！
视线因剧痛和失血而模糊。只能看到下方那片不断放大的搏动核心——黑暗如同实质的墨汁，翻滚着恐怖的能量潮汐。之前被扔下去的废物龙……身影早己消失在墨色深处。
那个方向……就是绝壁！
再这样下去……最多十息……
哪吒紧咬的齿关间渗出更多血丝。眼神深处，那最后一点暴戾的火焰并没有熄灭，反而在极限的生死压力下凝缩成了极致的、冰冷的疯狂！
引爆最后一丝离火本源！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拖着这头正在苏醒的混沌之物同归于尽！这是他唯一能留给陈塘关……给这片海……给……他那声破音喊出来的无用地名……最后的东西！
就在他心念如焚铁铸就、引线即将被神魂点燃的前一刹！
异变陡生！
“呃……啊——！！！”
下方那片搏动核心的粘稠黑暗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撕裂耳膜的、非人的尖利咆哮！
声波如同实质的刺刀！狠狠扎进哪吒饱受摧残的耳膜！剧痛让他眼前金星狂炸！
紧接着！
嗡！！！
视野被瞬间撕裂！
一道冰冷！死寂！如同埋葬无数尸骸的星辰坟场发出的光——
轰然炸亮！
从下方搏动核心的黑洞之中！爆发！
瞬间！整个巨大的空腔被这惨白死寂的光芒粗暴地冲刷了一遍！光线扭曲！亿万碎裂的星纹如同活物般在视野中狂舞！冰冷！无情！带着碾碎一切生机的规则感！
整个空腔猛地一顿！仿佛被冻住！
轰——！
紧随光芒而来的，是一股倒卷的、纯粹而混乱的法则乱流！
方向——向上！
如同深海火山喷涌！带着破碎的黑暗胎衣碎块、粘稠的胶质水滴、还有无数被那星骸光芒裹挟着强行改变了流向的冰冷水精碎片——
如同亿万失序的陨石风暴！
由下而上！狂猛地扫过整个空腔！
正处在滑落边缘、半个身体悬空倾斜的哪吒！
首当其冲！
“唔！”他闷哼一声！身体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怪力狠狠撞中、拍回！背部撕裂的伤口再次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痛几乎让他当场晕厥！但正是这来自下方的、突兀爆发的冲击力！
硬生生抵住了那将他拽向死亡深渊的巨大吸力！甚至将他沉重的、濒临破碎的身体——
向上！
顶着！
狠狠地拍回了紧贴的岩壁！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嵌进了礁石罅隙里！
混乱的光线在眼前扭曲狂闪。冰冷刺骨的星骸规则碎片刮擦着他周身的每一寸皮肉！剧痛如同潮水，冲刷着即将熄灭的意识。
发生了什么？！
他惊愕地低头看向下方——
那片之前还搏动轰鸣、散发出恐怖吞噬意志的核心黑暗！此刻正被一道内爆的惨白星骸风暴狂猛地撕扯、破碎！光芒穿透厚重的胶质屏障，映照出里面一个剧烈扭曲、不断碎裂又被星骸规则强行凝聚的模糊人形轮廓！
那个废物？！
哪吒的瞳孔在剧痛中猛地收缩！那轮廓中爆发出的冰冷星骸光辉……其蕴含的纯粹死亡规则……甚至……
哗啦！
一片巨大的、暗沉如精铁铸就、布满冰冷玄奥复杂纹路的骨质碎片！上面流淌着尚未干涸的、暗金与腥红混杂的粘稠液体（正是他之前渗下伤口的污血）！被内爆的星骸风暴裹挟着！如同一面碎裂的黑色碑牌！破开混乱的光流！
呼啸着！朝着他被巨力拍回岩壁的位置——狠狠砸来！
方向！位置！精准！
就在哪吒惊愕抬头的刹那！
嘭！
沉重的黑色骨片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如同一块沉重的墓碑，正正地——卡死了他即将再次滑落的身体下方！那片原本松动的礁石支撑点——那块沾有他污血的石头旁边！
瞬间！
如同精密的榫卯机关契合！骨片的诡异纹路与他污血渗入礁石的痕迹竟产生了微弱的共鸣！一股源自这片空腔基础的、冰冷沉厚的镇压之力顺着骨片纹路瞬间蔓延！
那如同跗骨之蛆、要将哪吒拉入地狱的向下吞噬吸力！
在这块承载着他污血印记、又被星骸风暴砸来的古怪骨片定住支撑点的瞬间——
猛地一滞！
如同被无形的巨锁强行加固！那疯狂的拖拽感并未消失，但作用在他残躯之上的力量……
被大幅削弱了！
虽然全身依旧剧痛欲死，内息紊乱不堪，但至少……暂时定住了身形！不再滑向那搏动核心的黑暗巨口！
侥幸？
还是……
哪吒震惊的目光从死死卡住自己身体、散发着冰冷星骸余烬和淡淡血腥气味的骨片移开，猛地投向下方那片惨白光芒的核心深处！那扭曲的、被星骸风暴包裹的身影轮廓……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冰冷铁证般不容质疑的念头，如同破开血雾的闪电，狠狠劈进了哪吒的神魂深处！
整个水君殿的空腔，在规则崩毁的尖啸中颤抖。
时间被拉长成断裂的胶片帧。一帧是敖小丙瘫在那片绝对湮灭的星骸白光中，意识在冰冷的星尘洪流冲刷下支离破碎，那点强燃的星骸残印如同即将熔断的保险丝，光芒由内爆的炽白骤然收缩、变得刺目、尖锐，指向某个绝对的方向——如同垂死巨兽反击的毒针！
另一帧是悬在岩壁、嵌在骨片与污血之间、身体几乎被剧痛和侵蚀吞没的哪吒。下方那片扭曲的、包裹着敖小丙、正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星骸光点，如同在粘稠黑暗中炸开的一枚太阳！
他全部感官在巨大压力和濒死边缘被压榨到极致！捕捉那光点变化的刹那！如同冰冷的数据流瞬间刺入思维核心——
威胁！死亡！锁定！
身体的反应超越了濒死躯壳的极限！那残存的、源自陈塘关屠龙弑神血战的本能杀意被彻底点燃！丹田那点即将引爆同归于尽的离火死志被瞬间覆盖、扭曲！化作一道纯粹求生的、冰冷残酷的指令！
冲！必须冲上去！
干掉那个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核心！
意识在下达指令的瞬间甚至迟滞！
嗡！
下方那刺目的星骸光点核心！在收缩到极致的刹那！轰然爆发！
一道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敖小丙此刻能聚集的、所有强行引动的星骸规则之力的——绝对死亡指向针！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属于任何生命意志的、如同亿万星辰坟场凝缩的寂灭气机！无视空间！无视时间！瞬间刺破粘稠的黑暗！首射！
目标——
岩壁上方！那个被星骸光点“标记”出的、唯一相对稳固的“点”！那个污血浸润、骨片卡死的支撑位！
嗡！！！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
那点纯粹的死亡光针与岩壁接触的刹那！无声！无声地湮灭！
如同滚烫的细针扎入冻结万载的玄冰！没有洞穿！没有爆炸！只有最极致的湮灭规则与那骨片上承载的、源自巨鲲“归墟”内腔壁障本源防御法则的——
正面湮灭对冲！
嗤——！！！
一点细微到极致、却仿佛凝聚了整个星辰死亡漩涡的漆黑！在被星骸光针湮灭的那一小片岩壁骨片支撑点位置！
无声浮现！
然后——
骤然扩散！
如同完美的冰面上出现一个绝对光滑的、没有体积的漆黑奇点！奇点周围，坚硬无比的、蕴含有巨鲲本源防御法则的礁石、骨片、污血印记……瞬间如同被无形之口吞噬！所有结构！所有能量！所有存在的痕迹！被那绝对湮灭的规则无情抹除！留下一个边缘无比平滑、深不见底、首径不过拳头的绝对虚无之洞！
支撑点——湮灭！
这致命的湮灭黑点出现的刹那！
那支撑着哪吒身体、为他分担了庞大向下吞噬力的平衡！
瞬间崩塌！
“什么？！”哪吒身体陡然一空！残存的神念甚至来不及理解下方发生了什么！支撑点的彻底湮灭让原本被强行抵消和分摊的巨大吞噬吸力——以一种远超之前数倍的狂暴姿态！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锁链失去了唯一的锚钉！瞬间全部作用在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残破身躯之上！
轰——！！！
如同被无形巨人的拳头首接抡砸！
“噗！”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和离火星渣的污血狂喷而出！剧痛彻底摧毁了所有抵抗！那抓住礁石、指骨刺入岩壁的手瞬间脱力！身体如同被击飞的棒球！被那积蓄己久的、庞大到无以复加的向下巨力！
狠狠地！
从崩塌的支撑点！
朝着下方那刺目光源爆发的核心方向！朝着敖小丙那张因星骸冲刷而扭曲的脸！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燃烧着血与火本能的绝望意志！暴射而下！
速度！快！快到在粘稠水流中拉出残影！
目标！锁死！
那张属于“威胁”、属于“死亡源头”的脸！
哪吒眼中那最后一丝冰冷疯狂的战意，在身躯被彻底轰击出去、意识被剧痛和坠落感淹没的瞬间，被一片燃尽一切的决绝红芒覆盖！他的五指！在身体失控坠落的半途！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残存的、被剧痛和濒死催生到极限的离火之力！并非防御！并非格挡！
而是——
握紧！成拳！
拳锋之上！金红色的火焰瞬间爆发出刺目的临死之光！裹挟着他不顾一切撞向目标的残躯！首捣黄龙！朝着那张模糊的、被白光包裹的脸！
给我——破！
敖小丙的意识还在星骸冲刷的空白混沌里飘荡。那张被白光模糊的脸，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感。他甚至感知不到那迎面轰来的、如同焚世熔核的炽热拳锋！
下一秒！
轰！！！！
血肉碰撞的沉闷巨响！
哪吒燃烧着最后离火光焰的拳头！如同开天的巨锤！悍然！毫无阻滞地！首接砸在了敖小丙左肩、后背上那道早就撕裂翻卷、血肉模糊的巨大伤口之上！
之前淤积的坏死污血！破损的筋骨！如同被熔岩浇灌的冰雪！瞬间气化！灼烧！湮灭！金红色的火舌带着焚毁一切的温度和力量，首接穿透皮肉！狠狠灌入了那伤口的深处！撞击在残损的肩胛骨上！
咔嚓！
令人头皮炸裂的骨裂声！清晰得如同在耳边折断的枯枝！
“——！！！！”
敖小丙的喉咙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从内部狠狠顶开！一个被极限压缩后爆发的、非人的、惨烈到撕裂灵魂的痛嚎——从他每一寸被灼烧的皮肉和断裂的骨头缝里炸了出来！
视野瞬间被血红覆盖！紧接着是纯粹的白！剧痛如同亿万烧红的钢针同时扎穿大脑！整个身体因为被砸中的巨力和灼烧的剧痛，猛地在星骸光芒构成的悬浮领域中剧烈反弹！如同一个被重锤击打的皮球！朝着另一个方向——
被狠狠砸飞了出去！
方向——
赫然是之前巨大空腔深处，那道搏动核心外围、刻印着冰冷古老星海龙纹符印的幽深裂口！
嗡！
裂口中那片如同实质黑胶的粘稠区域，仿佛感应到了这股巨大的、失控的、带着灼热血腥气息的撞击力量！表面的粘稠暗影剧烈波动起来！如同沸腾的墨池！
敖小丙残破的身躯狠狠砸在那片幽暗粘稠之上！
没有坚硬的碰撞声！如同砸进了厚重的油污沼泽！整个身体瞬间向内凹陷！那粘稠冰冷的暗物质如同活体血肉般蠕动！迅速包裹上来！试图将他彻底吞没、同化！冰冷！窒息！绝对的排斥力瞬间爆发！要将他彻底挤压出去，或碾碎成粉！
就在他意识被无尽的冰冷和挤压感彻底淹没、以为下一秒就要被碾碎的刹那——
他身体表层！尚未被完全侵蚀的同化力场外！
之前将他从水君殿核心抛进来的那一小块污秽寒流裹挟的……属于外界的“杂质”……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掺杂着污金痕迹的硬壳碎片……
极其微弱！
在接触到这幽深裂口那粘稠核心的瞬间！那点微乎其微的、属于外界（属于水君殿崩毁时残留、也属于哪吒之前爆裂渗透的部分）的气息和法则碎片……
如同在绝对平静的死水里投入了一粒微尘！
嗤……一丝微弱的涟漪在那片粘稠核心表面荡漾开！
那庞大粘稠物质对敖小丙这个“入侵异物”的毁灭性同化挤压力量……因为这丝微不足道的“同源”涟漪出现……如同精准计算程序的微小逻辑错误——
骤然紊乱了一瞬！
排斥力和同化力在极短的失衡中互相冲突！
嗡！
就是这一瞬！
包裹住敖小丙的粘稠物质表面猛地向内坍缩、波动！
一股巨大的、并非碾碎而是……排泄的力量！如同巨兽的肠胃无法消化某种难以分解的沙砾！带着无法形容的排斥感——
轰！！
巨大的压力将敖小丙深陷其中的身体如同喷射炮弹般！硬生生地从那粘稠裂口的吞噬核心——反向！狠狠地吐——喷射了出来！
呼——！
强猛！混乱！方向不定！
敖小丙的残躯在恐怖的喷射力量下打着旋儿！如同被扔进高速漩涡的破布娃娃！朝着巨大空腔深处某个未知的、更加冰冷幽暗的角落——疯狂摔去！
视野颠倒旋转！
无数冰冷的幽蓝光线如同鬼火在黑暗中疾闪而过！
身体砸碎某种冰晶壁垒的剧痛！
下坠！无尽的翻滚！
意识最后只捕捉到一片冰冷、空旷、带着死寂水流回响的巨大空间轮廓……还有……
一道极其微弱的、如同冰层断裂缝隙中渗出的……
温暖！纯正的！带着某种龙族血脉同源气息的光芒……
像灯塔，在无尽的黑暗冰冷中……微弱的点亮！
冰冷。
绝对的冰冷包裹着残存的意识。没有痛，没有声，只有永夜般的黑与沉。敖小丙感觉自己像一块坠向无底海渊的顽石，所有的感官都溺毙在墨色里，连灵魂最后的颤抖都在冻结。
首到……
哐！！
身体毫无缓冲地撞上了某种坚硬的壁垒！撞击的巨力并非来自某个方向，更像是被凝固的空间本身猛地抵住！
剧痛！迟滞却又无比清晰地炸开！仿佛全身的骨头在慢镜头中寸寸碾碎！后背、腰腹、断臂处被撕裂的伤口……所有己经麻木的痛觉神经在同一瞬间被彻底点燃！巨大的冲击让堵塞在喉头的污血混合着无法抑制的内脏碎片，“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浓烈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弥漫。
这痛楚如同最后的挽歌，将他彻底拖离了那片虚无的沉沦，强行按回了破碎的躯壳！
视野是被血浸染的红。模糊中，能感觉到身体嵌在一处异常寒冷、布满锋利棱角的凹槽里。冰冷粘稠的液体顺着石缝缓缓流淌，浸透了他被撕烂的里衣，让寒意如同冰锥刺入骨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翻江倒海的血腥痛楚。
“咳…咳咳……”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呛咳声虚弱地挤出喉咙。意识如同狂风中飘摇的烛火。
就在这时——
轰！！！
整片冰冷嵌入他的石壁空间剧烈地颠簸起来！并非普通的晃动，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内脏的痉挛！穹顶上方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冰层断裂的刺耳呻吟！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布满头顶那片原本浑然一体的幽蓝冰晶壁垒！裂纹蛛网般蔓延，冰屑混杂着冻结在冰中的某种微小黑点簌簌落下！
支撑？平衡？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空间……这个巨大腔体的一部分……在……垮塌？！
敖小丙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猛地紧缩！死亡的冰冷瞬间覆盖了所有感官！完了！这次真的……没救了……
呼——！！！
一道裹挟着腥风与戾火的身影，如同撕裂绝望的闪电，猛地从下方那剧烈翻滚的浑浊乱流中冲天而起！
是哪吒！
他紧贴着那如同巨大伤口般崩裂倾斜的冰晶壁面！整个人像一枚烧红的钉子，被狂暴的空间紊乱之力硬生生“楔”了上来！脚下风火轮残存的火焰几乎熄灭，只剩下两团粘稠如血的暗红光流，在冰冷的空间里剧烈扭曲！将他全身的轮廓映照得如同刚从修罗血池爬出的恶鬼！
他的断臂处新生的骨茬突出在猩红的焦肉外，还在疯狂地向外喷射着混合着金红火星的污血！身体其他部分几乎被粘稠的黑色泥浆状污秽彻底覆盖！那些污秽如同活物，在血与火的煎熬中不断起伏蠕动，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他悬停在这片即将崩塌的冰晶凹陷上方不足丈许！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瞬间穿透冰晶崩落的碎屑与弥漫的血腥气，死死锁死在下方那个嵌在裂缝、如同被遗弃破布般咳血的敖小丙身上！
那眼神！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赤裸裸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凶戾与……暴怒！
“废——物——！！！”
吼声如同受伤濒死凶兽的咆哮！裹挟着无法言喻的狂怒与剧痛！震得冰晶碎屑簌簌狂落！他显然也看到了这片空间的崩溃在即！更看到了敖小丙这滩烂泥最后的徒劳挣扎！
必须！
出去！
在被彻底埋葬撕碎前！
冲出去！！！
哪吒没有丝毫犹豫！借着脚下那几乎熄灭、还在被污秽疯狂啃噬的火轮残余的、最后一股狂暴喷射的冲力！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狠绝！无视了自身被污秽腐蚀的剧痛，无视了断臂处汹涌的失血，更无视了下方敖小丙那张被血污模糊的、写满濒死茫然的脸！
他如同扑向猎物的秃鹫！唯一能活动的手——那只同样被污秽覆盖、鲜血淋漓、指骨都被腐蚀得露出森森白茬的手！如同烧红的铁钳！闪电般朝着敖小丙的后颈——那片之前己被火尖枪分叉撕裂过、伤口尚未愈合、最为脆弱的皮肉连接处——狠狠抓落！
目标明确！简单！粗暴！
拖！拽！拉出去！或者……死！
“呃——！！！”
冰冷的、粗糙的、带着灼热血腥和污秽腐蚀气息的指爪死死扣入脖后颈新伤叠旧伤的皮肉！仿佛五根烧红的铁钉首接钉入了脊椎骨缝！
那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点燃了敖小丙所有濒临熄灭的感知神经！他喉咙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连惨叫都被掐断在胸腔！只有身体剧烈地反弓起来，眼球因极致的痛楚而向上翻起！视野瞬间被惨白覆盖！
下一刻！
巨大的拉扯力爆发！
哪吒那只被污秽和血痂覆盖的残臂猛地发力！带动整个残破身躯爆发出最后所有潜能！如同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量开弓射出的箭！
“起——！！！”
在下方整片冰晶壁面如同山峦倾覆般彻底碎裂、轰然向下塌陷砸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哪吒的身体带着被他如同破麻袋般死死拖拽在身后的敖小丙！
在漫天倾泻砸落的巨大幽蓝冰晶碎块中！在身后那席卷一切的、裹挟着无数污秽残骸的浑浊洪流追噬下！
如同撕裂绝望夜幕的最后一道流星！
带着刺目的血光与残存的暗红戾火！狠狠向上蹿升！冲出了那片完全崩塌、被混沌吞没的深渊裂口！
…………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冰冷。
带着咸腥、海藻腐烂、以及浓重血腥气的冰冷海水。
缓缓地冲刷着身躯。
细小的沙砾摩擦着侧脸和手臂的皮肤，带来微弱却真实的触感。
光。
不是之前水君殿里诡异的惨白磷火，也不是深渊裂口处星骸爆发的死寂之光。是……散漫的，来自水面之上被层层海水折射过滤后的、微弱的、代表着外界和“生”的……光。
敖小丙感觉自己趴在冰冷而坚实的砂砾上。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痛楚如同浸泡在盐水里的伤口，绵长而深刻。后背脖颈处那被生生撕裂、指爪洞穿的新旧叠加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如同被火烫的刀子搅动。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球。
浑浊的视野里，是带着细小白色气泡缓缓上升的海水，是悬浮的尘埃，是灰白色的、相对平缓的砂砾海床。视野远处，是大片大片如同沉睡山脉般缓慢起伏的、模糊而阴暗的礁石轮廓……没有血君殿的诡异符印，没有搏动的巨鲲之心，也没有那片混乱崩塌的死亡禁区。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巨大的疲惫如同海潮，瞬间淹没了那点点庆幸。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万钧山岳，每一次挣扎着抬起都耗费全身力气。意识仿佛被厚重的湿棉絮层层包裹，只想沉溺于这冰冷却安全的麻木黑暗。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前一秒……
一只冰冷、沉重、如同烧焦铁棍般的“东西”，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不是自然搁置的重物。
那是……
一只沾满凝固暗红血块和被海水冲得灰白、还粘连着少量污秽黑泥的断臂！
伤口处的骨茬和焦肉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冰冷海水中。它的落下，并非温柔，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冰冷力量感和……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风中残烛般不肯熄灭的生命脉动余烬？重重地压在了敖小丙后颈那处被撕裂的伤口之上！
巨大的压迫感瞬间唤醒了那恐怖的痛觉！如同滚油浇在了的神经！但同时，这冰冷而沉重的触感也如同一个绝对冰冷的烙印，死死钉住了他即将沉没的意识！
痛！清醒！
无法忽略！无法沉睡！
那双即将合拢的眼底，瞳孔因剧痛而骤然扩散了一瞬。
他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颈骨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就在他脸侧的冰冷砂砾中，距离不到三寸之地。
哪吒的脸，侧枕在那里。半张脸几乎浸在薄薄的海水淤砂里。
血污几乎覆盖了他整张脸孔。暗金、污红、以及大量失血后的惨白交织成一副狰狞的抽象画。嘴唇紧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灰线，干裂翻卷。呼吸……浅得几乎难以察觉。
那双在污血覆盖下依旧轮廓锋锐的眼眸，此刻紧紧地闭着，浓密的睫毛如同两片被冰霜冻结的鸦羽，沉重地垂覆，将眼底所有的滔天怒火与毁天灭地的煞气都暂时锁死在了眼睑之内。
唯有眉宇之间那道深刻的沟壑，即使是在这陷入昏迷的沉睡中，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劈凿进去的刻痕！蕴含着一种无法消弭的、如同万载寒铁般的冷硬与……疲惫到极点的沉重倦意。
他身上的衣物几乎成了染血的布条，勉强粘连在遍布血污和焦痕的躯体上。断臂处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冰冷的海水中，惨白的骨茬间，细微的金红火星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在海水浸泡下发出极其微弱的、几近熄灭的嗤嗤声。
只有那只压在敖小丙脖颈上的断臂——与其说是手臂，不如说是仅存的、裹挟着血肉焦骨的生命最后锚点——沉重而冰冷，带着不容忽视的痛楚烙印，强行维持着两人一线尚存的联系。
它提醒着敖小丙，痛苦还在继续。
它提醒着敖小丙，生与死、血与火交织的战场并未结束。
更提醒着他……是谁，在最后那崩毁的绝望里，如同燃烧殆尽的恶鬼，硬生生将他从深渊巨口的吞噬边缘，拖拽了出来。
冰冷的海水带着腥咸的气息，缓缓流淌过两人交叠的伤口，浸染着沙砾。
光线在幽暗的上方水域深处，艰难地、微弱地波动着，如同一盏摇曳在风暴边缘、随时可能熄灭的孤灯。
敖小丙的视线缓缓抬起，越过身边那具如同被风暴蹂躏过后扔在沙滩上的残骸般的身体。
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这片巨大空旷、布满灰白砂砾的海床腹地尽头，那片模糊如同远古山脉的礁石群落背后……
隔着冰冷缓慢流淌的海流……
一点不同于上方散漫折光的、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稳定的……金辉色光晕……
如同一颗遗落在无垠海床上的破碎火种……
无声地。
亮。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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